這渥濟格建了這次大功以後,覺昌安便留他住在自己城裡,和他一起同起同坐,十分親愛。
渥濟格面貌又長得可人意兒,裡面福晉格格沒有一個不和他好。
覺昌安的福晉很想給他做一個媒,勸渥濟格娶一房妻室。
渥濟格說 :“倘沒有天下第一等美人,我願終身不娶 。
”這一天,他跟著叔父出東城去打獵,那座山離城很遠,便帶了篷帳,住在山下。
第二天,渥濟格清早起來,獨自一人跨著馬,向樹林深處跑去。
見一群花鹿 在林子外面跑著,他便摸了一摸弓箭,一拍馬向前跑去。
誰知那群花鹿,聽得馬蹄聲響,早已去得無影無蹤。
看看對面也有一座林子,渥濟格便又趕進林子去,睜眼看時,卻見一個花枝招展的美人兒,低鬟含羞,騎在馬上。
把個目空一切的英雄,早看得眼花繚亂口難言,魂靈兒飛去半邊天了。
要知這美人是誰家的女兒,且聽下回分解。
第五回割發要盟英雄氣短 裂袍勸駕兒女情長 桃花馬上,紅粉嬌娃,看她一雙小蠻靴,輕輕地踏住金鐙;一雙玉縴手,緊緊地扣住紫韁。
回眸一笑,百媚橫生。
渥濟格跨在馬上,怔怔地看著,魂靈兒虛飄飄的,幾乎跌下馬來。
那美人兒看他呆得可笑,又回過頭來低鬟一笑,勒轉馬頭跑去。
這渥濟格如何肯舍,便催動馬蹄,在後面緊緊跟著。
八個馬蹄和串子線似的一前一後走著,看看穿過幾座林子,抹過幾個山峽,那美人忽地不見了。
這地方是個山谷,四面高山夾住,好似落在井圈子裡。
腳下滿地荊棘,馬蹄被它纏住,一步也不能行動。
渥濟格痴痴迷迷的如在夢中,那顆頭如潑浪鼓似地左右搖擺著,尋找那美人。
一眼見那妙人兒立馬在高岡上,對他微微含笑,渥濟格見了,好似小孩子見了乳母似的,撲向前去。
無奈滿眼叢莽,那馬蹄兒休想動得一步。
渥濟格急了,忙跳下馬來,撥開荊棘向叢莽中走去。
那樹枝兒刺破了他的頭面,刺藤兒拉破了他的衣袖,他也顧不得了。
腳下山石高高低低,跌跌僕僕地走著,可憐他跌得頭破血流,他也不肯罷休。
賣儘力氣,走到那山岡下面,看看那峭壁十分光滑,上去不得。
渥濟格四面找路時,也找不出一條可以上山的路,只有那高岡西面,在半壁上略略長些藤蘿,渥濟格鼓一鼓勇氣,攀藤附葛地上去,幸得有幾處石縫還可以插下腳去。
爬到半壁上,已經氣喘噓噓, 滿頭是汗。
渥濟格也顧不了這許多,便鼓勇直前,看看快到山頂,那山勢愈陡了。
誰知渥濟格腳下的石頭一鬆動,撲落落滾下山去。
這時渥濟格腳下一滑,身體向後一仰,跟著正要跌下山去。
那山岡上的那美人看了。
到底不忍,便急忙伸出玉臂來,上去把渥濟格的衣領緊緊拉住。
渥濟格趁勢一躍,上了山岡,一陣頭暈,倒在那美人的腳下。
這美人看渥濟格的臉兒倒也長得十分俊美,心中不覺一動,又看他滿身衣服扯得粉碎,和蝴蝶一般;那頭臉手臂,都淌出血來。
那美人兒從懷裡掏出汗巾來,輕輕地替他拭著,汗巾上一陣香氣,直刺入渥濟格的鼻管里。
他清醒過來,睜眼看時,正和美人兒臉對臉地看個仔細。
她有一張鵝蛋似的臉兒,擦著紅紅的胭脂:一雙彎彎的眉兒,下面蓋著兩點漆黑似的眼珠,發出亮晶晶的光來,格外覺得異樣動人。
再看她額上,罩著一排短髮,一綹青絲,襯著雪也似的脖子,越發覺得黑白耀眼。
最可愛的,那一點血也似的朱唇,嘴角上微含笑意。
渥濟格趁她不留意的時候,便湊近臉去,在她朱唇上親了一個嘴。
那美人霍地變了臉了,緊蹙著眉峰,滿含著薄怒,一摔手,轉身走去。
渥濟格急了,忙上去拉住她的衣角兒。
那美人回過臉來,正顏厲色地問道 :“你是什麼地方的野男人?”一句話不曾完,便“颼”地拔出刀來便砍。
渥濟格伸手扼手她的臂膀,一面把自己的來蹤去跡說明白了,又接著說了許多求她可憐的話。
那美人聽他說是都督的侄兒,知道他不是個平常人,又看看他臉上十分英俊,聽他說話又是十分溫柔,便把心軟了下來,微微一笑,把那口刀收了回去。
渥濟格又向她屈著膝跪了下來,說願和她做一對夫妻。
那美人聽了,臉上罩著一朵紅雲,低著頭說不出話來,禁不住渥濟格千姑娘、萬姑娘地喚著,她便說了一句 :“你留下你的頭髮來 。
”一摔手,跨上馬,飛也似地 下岡去了。
這“割下頭髮來”的一句話,是他們滿族人表達男女私情最重要的一句話。
意思說男人把頭髮割去了,不能再長,愛上了這個女人,不能夠再愛別的女人了。
女人拿了男人的頭髮,這一顆心從此被男人絆住了。
那美人說這句話,原是心裡十分愛上了渥濟格,只因怕羞,便逃下山去了。
這裡渥濟格聽了這美人嬌滴滴、甜蜜蜜的一句話,早已把他的魂靈從腔子里提出來,直跟著那美人去了。
他怔怔地站著,細細地咀嚼那一句話的味兒,不由得他哈哈大笑起來。
笑過了,才想起,我不曾問那美人的名姓,家住在什麼地方。
他想到這裡,便拔腳飛奔,直追下山岡去。
你想一個步行一個騎馬。
如何追得上?渥濟格一邊腳下追著,一邊嘴裡“姑娘,姑娘”地喊著,追到山下,滿頭淌著汗,看不見那美人人兒的蹤跡。
渥濟格心中萬分懊悔,一轉眼見他自己的馬卻在那裡吃草,他便跨上馬,垂頭喪氣地回去。
渥濟格回到得都督府里,他的伯媽見他臉上血跡斑斑,身上衣服破碎,不覺嚇了一大跳。
忙問時,渥濟格便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他伯母和他姊姊聽了,不覺笑得前仰後合。
他姊姊還拍著手說道 :“阿彌陀佛!這才是天有眼睛呢!我媽媽好好的替你說媒,你卻不要,今天說什麼美人,明天說什麼美人,如今卻真正說出報應來了 。
”渥濟格這時正一肚子骯髒氣沒有出處,只聽他姊姊們冷嘲熱罵,把他一張玉也似的臉兒急得通紅,雙腳頓地,說道 :“我今生今世若不得那美人兒做妻房,我便剃了頭髮做和尚去 !”正說著,他伯父覺昌安一腳跨進門來,見了他侄兒,問道 :“你怎麼悄悄地回來了?我打發人上東山上找你去呢 !”福晉笑著說道 :“你知道嗎?這位小貝勒在東山上會過美人來呢 !”覺昌安忙問 :“什麼美人?”他大格格又搶著把這番情形告訴他父親。
渥濟格“撲”地跪在地 下,求他伯父替他想法子去找尋那美人,務必要伯父做主,把那美人娶回家來。
他伯父原是很愛這侄兒的,便滿口答應說:“既是在我們左近的女孩兒,想來不難找到的。
我的好孩子,你不要急壞了身子 。
”從此以後,覺昌安便傳出命令去找尋那美人。
不消三五天工夫,便把那美人查出一個下落來。
原來那美人並不是寧古塔人,是那巴斯翰巴圖魯的女兒,長得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今年二十歲了。
她父親十分寵愛,遠近各部落里的牛錄貝勒都向巴斯翰來說媒,巴斯翰總一概拒絕。
他心裡早有一個主意,他想:我女兒這樣一個美人胎子,非嫁一個富貴才貌樣樣完全的丈夫不可。
因此他凡是有來說媒的,他看不上眼的,便也不和女兒商量,一概回絕了。
過了幾天,覺昌安忽然振人來向巴斯翰求親。
巴斯翰見堂堂都督居然來向他求婚,當初認做都督自己要娶去做福晉,心中萬分願意,只是嫌覺昌安年紀大些,怕對不起女兒;不然,都督的兒子要娶他女兒去做妻房,年紀又輕,將來又是一位都督,卻也算得富貴雙全。
待那人開出口來,卻是替都督的侄兒來說媒,心裡已是有幾分不願;又聽說在東山上和他女兒見過面,難免裡面沒有調戲的事體,心裡越發不願意。
只是礙於都督的面子,不好立即回絕,只說 :“請渥濟格小貝勒自己來當面談談,俺們先結一個交情,慢慢地提親事罷 !”巴斯翰的意思也想看看這渥濟格品貌如何。
過了幾天,那渥濟格居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