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牡丹江水,勢如騰馬,從西北流來,原是一個進可以戰,退可以守的所在。
貝勒看了,不覺大喜,一面出榜召集人工,一面和管事人天天在貝勒府里籌劃遷居的事體。
好個貝勒,真是公而忘私,國而忘家,他整整地忙了三年工夫,居然把這座舊時的鄂爾多里城重新建造起來,望去蜿蜒曲折,好一座雄壯的城池!城裡街道房屋也粗粗齊備,十四座村坊的百姓一齊搬了進去,頓時人馬喧騰,雞鳴犬呔,成了一座熱鬧市場。
城中央造一座貝勒府,貝勒夫妻兩人住在裡面。
到了第二年上,福晉居然生了一個兒子。
這時福晉已是六十四歲了,生下來的男孩卻是聰明結實,合城的人,誰不歡喜?頓時家家供神,替他祝福。
這時,貝勒天天帶了兵馬出城,四處征伐。
那時忽刺溫野人,沿著黑龍江岸,向西南面下來,十分兇惡:見人便殺,見牲口便搶,連明朝的奴兒干政廳也被他燒毀了。
海西一帶的居民,逃得十室九空。
看忽刺溫野人直殺到長白山腳下。
布庫里雍順貝勒聽了,不覺大怒,便親自帶了兵隊,埋伏在長白山腳下,見野人來了,便迎頭痛擊,打得他們棄甲拋盔,不敢正眼看鄂爾多里城。
從此鄂爾多里的名氣一天大似一天,四處來投降的部落一天多似一天。
貝勒便一一收撫他們,教導他們如何練兵,如何守地。
這裡十多年工夫,吃得一口安樂茶飯。
百 里福晉直到八十八歲死了。
鄂爾多里地方死了這個老美人,不但全城的人痛哭流涕,便是那雍順貝勒,也朝思暮想,神思昏昏。
想一回,哭一回,好似小孩子離了媽媽一般,弄得他茶飯無心,啼笑無常,慢慢地成了一個病症,跟著他千恩萬愛的妻子死去了。
這裡合城的管事人公舉他兒子做了鄂爾多里貝勒。
這鄂爾多里貝勒倒也勤儉愛民,太平過去。
這樣子又傳孫,孫又傳子,那國事興旺一天勝似一天。
歷代的貝勒,都遵著雍順貝勒的遺訓,教練著許多勇猛強悍的兵士,貝勒帶著,到處攻城掠地。
看看那鄰近的城池,都被他收服下來了。
東北一帶地方,本是海西女真忽刺溫野人的地界。
講到忽刺溫野人,尤其兇悍。
他們自從在雍順貝勒手裡吃了一個敗仗以後,雖不敢再來侵犯鄂爾多里城,但鄂爾多里人也不敢來侵犯他。
鄂爾多里西南面,有一座古埒城,又有一座圖倫城。
這兩座城池,地方又肥美,天氣也溫暖,鄂爾多里人早已看得眼熱,時刻想去并吞他。
後來到了春天的時候,馬肥草長,鄂爾多里貝勒帶了大隊兵士,到古埒城去威逼他投降。
這時古埒城外,滿望都是營帳,刀戟如林,兵士如蟻。
古埒一個小小的城池,平日全靠明朝保護,如今突然被鄂爾多里兵圍住了,便是要喚救兵,也是來不及。
他西面的圖倫城,緊接遼西,遼西城裡有一個明朝的總兵鎮守著。
圖倫城主看看事機危急,便悄悄地派人到遼西去告急。
遼西總兵立刻派了大隊人馬前去救應。
只差得一步,那古埒城早已被鄂爾多里人收服去了。
那總兵官十分生氣,派了差官去見鄂爾多里貝勒,埋怨他不該并吞天朝的屬地。
鄂爾多里貝勒見明朝的總兵出來說話,十分害怕,他只推說是手下的游牧百姓不好,誤入古埒城,如今既蒙天朝責問,情願自己也做明朝的屬國,年年進貢,歲歲來朝。
那遼西總兵聽了他一派花言巧語,當既轉奏朝廷,鄂爾多里貝勒便派 了十二個管事人,帶著許多野鳥異獸、人蔘貂皮,跟著到北京城去進貢。
明朝皇帝見鄂爾多里人來進貢,便用十分好意看待他,傳旨在西偏殿賜宴。
管事人出京的時候,又賞他許多金銀綢緞。
鄂爾多里貝勒得了明朝的賞賜,覺得萬分榮耀,拿著賞賜的物件,四處去誇耀著。
這時海西人和忽刺溫野人見鄂爾多里如此榮耀,心中便萬分嫉妒,兩個貝勒商量著,也派人到明朝進貢去,進貢的是馬、貂鼠皮、舍利孫皮、青海兔鶻、黃鷹、阿膠、海牙等許多東西。
這個風聲傳到鄂爾多里貝勒耳朵里,怕海西人和忽刺溫得了好處,便又派人到中國去第二回進貢。
明朝皇帝看了這情形,知道這三處地方人各存嫉妒之念,便來一個給平交易,把鄂爾多里改稱建州衛,忽刺溫改稱女真衛,海西改稱海西衛貝勒都加封做指揮使。
鄂爾多里貝勒從此改稱建州衛指揮使。
那建州衛自從有了指揮使以後,越發兵強馬壯,到處擄掠。
他又怒恨明朝,是他第一個進貢,不應和女真衛、海西衛一樣看待。
他第三回派人到明朝去進貢,要求皇帝加封。
這時宣德皇帝看看建州衛人一天強似一天,便想了一個以毒攻毒的計策,要借建州兵力,去壓服海西女真人,便又加封他做建州衛的都督,給他一印一信,叫他世世代代守著。
另外又賞彩緞四表裡,折紗絹兩匹。
封管事人做都指揮,賞他彩緞二表裡,絹四匹,折紗絹一匹。
做都督滿了三年的,又賞他大帽金帶。
從此以後,建州衛都督目中無人,他在鄂爾多里城裡便大興土木,仿北京的樣子造了許多宮殿。
又從百姓家裡挑選十多個美貌女孩兒,送進宮去,做他的妃子。
都督天天摟著妃子吃酒,夜夜抱著妃子睡覺,兵也不練,事也不管,派了都指揮到四處百姓家裡搜刮銀錢,供他一人使用。
弄得天怨人怒,民窮財盡,再加田地連年荒旱,即歷任的都督,只知道享福行樂,百姓天天 在野地里凍死餓死,他也毫不過問。
這時女真衛指揮使見建州衛都督官級在他之上,心中很不甘服,趁他都督在昏迷的時候,便悄悄地派了兵隊到建州衛城外四處村落地方,強搶土地,姦淫婦女。
那都指揮官趕到都督府里去告急,可笑那都督左手抱著美人,右手擎著酒杯,聽了都指揮的話,迷迷糊糊地說道 :“我們尋快活要緊,百姓的事,由他們去 !”那都指揮官求發兵去保護百姓,都督笑笑,說道:“明天我要帶兵士們出城打獵去,誰有空工夫去保護百姓呢? ”那都指揮聽都督說得不像話,便氣憤憤地走出府來。
這時府外面聚集了許多百姓,打聽府里的消息。
都指揮一長二短地對大眾說了,氣得人人咬牙切齒,只聽得轟天雷似地發一聲喊,說道 :“我們去殺了這昏都督再說話 !”一窩蜂似地擁進府去。
這時府里的衛兵,要攔也攔不住,外面人越來越多,擠七八百人,在刀架上奪了刀槍,打進後院。
都督正抱著兩個妃子在那裡說笑,才一回頭,頭便落地。
可憐一班脂粉嬌娃,都被他們一個個拖出院來,奸死的奸死,殺死的殺死,剝得赤條條的,七橫八豎,拋在院子里。
都督的母親、妻子也被亂民殺死,最可憐的,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兒,被許多人綁在柱子上拿火燒死。
這一陣亂,從午牌時分亂起,直亂到申牌時分,都督府里殺得屍積如山,血流成河,真是殺得半個不留。
事過以後,查點人數,獨獨少了都督的兒子范察。
這范察是都督最小的兒子,年紀才得十二歲,這一天正跟著一班兵士們在城外打獵,一頭兔子從他馬前走過,他便把馬肚子一拍,獨自一人向山坳里追去。
看著越追越遠,那頭兔子也便去得影跡無蹤。
范察無精打彩,放寬了韁繩,慢慢地踱著回來。
才走出山坳,忽聽得一株大樹背後有人唧唧噥噥說話的聲音。
范察雖說年小,卻是機警過人,當時他便停了馬蹄,側耳靜聽。
只 聽得一個人說道 :“如今我們把都督一家人殺得乾乾淨淨,只溜了這小賊范察。
從來說的斬草除根,如今新都督派我來把范察哄進城去,那時連你也有重賞 。
”范察聽到這裡,也不候他說完,撥轉馬頭便跑。
後面兵士見走了范察,便也拍馬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