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似讚美,更似譏諷,由華定思嘴裡出來,說不出的刺耳。
他微笑看著我,溫和的目光與以前並無多少不同,可惜承受的人心境已不一樣。
若是五年前,我一定飛撲進他懷裡,可如今......那眼光掃到身上任何一處,我只覺似把刀,尖利的鋒刃不知何時就要落下。
我渾身上下戒備起來,似面對豹子的羚羊,隨時準備逃跑。
"怎麼這樣瞪我?"華定思靠近過來,幾要貼上我,見我急促退後幾步,一愣,站住,苦笑,"怎麼,我有這樣可怕?"不是可怕,是厭惡。
我不語,只看著他。
他來這裡做什麼,今天這相逢是偶遇,亦或有人特意安排?"悠然,我們談談,可好?"他懇求道。
談什麼,你我之間還有什麼可談?"我姑姑已經去世,邵氏資產都在你手,即便我們邵家真有對不住你的地方,也已償清,你我之間無話可說。
"我拒絕,不願再與這人糾纏,繞過一旁,加緊幾步,一路跑走。
到了沙坑邊,我剛想掏出熱可可,突然發現寶寶並不在眾孩童中間,立時頭皮發緊,走到叫莎拉的小女孩身邊問,"剛才和你一起玩的男孩子去哪裡了?"莎拉肉乎乎的小手向東一指,"他去廁所了。
"原來虛驚一場,冷汗沒來得及冒出又落下去,我掏出牛奶遞過去,"謝謝你,小姑娘。
"女孩兒站在一旁的母親看到,走來道謝,我回以一笑。
廁所在公園最偏僻處,我走到時寶寶還未出來,我放心不下,走到裡面叫,"寶寶,好了沒有?"等一等,不見回應,突然心慌起來,挨個查看隔間。
廁所不大,統共不過十個間隔,很快看完,各個空空如也,人影子也沒一條,我立刻慌了手腳。
這公園治安一向良好,從未聽聞有案件發生,且經常有警察過來巡邏,寶寶應該不會有事,或許是上完廁所從另一條路回了沙坑那邊,這才沒有與我碰上。
理智一再告誡我鎮定,我穩住情緒,往外走,但到底關心則亂,步子邁得又快又急。
正要出門,又與一人撞上,我定睛一看,不由心頭火起,叫道:"我說了無話可講,你又跟來幹嘛,讓開!"華定思涵養已到一定火候,對我冷眉冷眼視而不見,只是好脾氣地笑,"是不是在找你那長得似瓷娃娃的寶貝兒子?"我全身僵住,似一桶冰水當頭澆下。
"那男孩長得真可愛,我十分喜歡,特地請他到舍下做客幾天。
"說著,華定思從口袋中掏出一頂棒球帽。
那帽子淡藍布面,正中綉著一隻米奇老鼠,是我剛剛為寶寶購置,他愛不釋手,立刻戴上。
我彷彿聽到血管逐條凍結的聲音,抑不住發抖,問:"華定思,你是否覺得我邵家償還的還不夠,非要趕盡殺絕才如你意,既是這樣,你沖我來就好,請不要為難孩子。
"華定思掩去笑容,怔怔看著我,那目光讓我心驚。
半晌,他走近來,環抱住我。
"邵家是邵家,你是你,悠然,我從未想過傷害你。
"如果不是情況不妥,我真想放聲大笑,這恐怕是本年度最幽默的冷笑話。
"我等你五年,以為你會回來我身邊,誰知你躲起來不肯見我,還娶妻生子......沒辦法,我只好親自來接你回家。
"華定思這幾句對白說得柔情蜜意,光聽這話,人家會以為我們是對情侶,真實情況,怕不笑掉人家大牙。
"那孩子長得並不十分像你,不過沒關係,我知道你已和妻子離婚,這孩子以後在我們身邊長大,我會將他當成親子撫養。
"說完,輕輕親吻我臉頰。
我只覺毛骨悚然,再忍不住大叫,"不,華定思,你休想......"一邊叫一邊掙脫他向外跑。
我要報警,這裡不是香港,輪不到他胡做妄為。
還沒跑出兩步,後頸突然一痛,就此人事不知。
3我睜開眼,卧室里昏暗一片,街燈自窗外射進來,映出傢具影影綽綽的輪廓。
我擦掉額頭冷汗,發怔,最近這是怎麼了,總做惡夢。
照例起身去倒水喝,卻發覺廚房裡燈光明亮,已有人坐在桌旁,見我來了,溫柔的問,"睡醒了?餓不餓?我做了些瘦肉粥,要不要吃點?"我悲哀的發現,噩夢醒來仍是噩夢,我絕望。
許是我臉色十分失常,華定思看上去有些驚慌,匆匆放下碗勺過來扶我坐下,又倒杯白蘭地塞進我手上。
我下意識握緊杯子,一口氣吞下半杯烈酒,總算能開口說話。
"華定思,算我求你,只要不傷害寶寶,要殺要剮說句話,我奉陪到底。
"華定思無奈苦笑,"悠然,我愛你尚且不及,怎會害你的孩子,令你傷心。
你消失這麼久,我好不容易找到,只想從今以後再不分離。
只要你答應和我一起回香港,自然能和寶寶團聚,愛屋及烏,我必定同你一般待他。
"我不語,瞪他,似看一隻豺狼。
吃一塹長一智,邵悠然時到今日再上你當,不如去撞牆。
我沉默足有半晌,華定思初時還沉得住氣,後來見我不肯就範,漸漸不耐,終於收起柔情攻勢,冷冷一笑。
"好吧,我承認,此來另有目的。
"他拉開椅子坐在我對面,開始攤牌。
"一號研究室是你一手創建,你突然消失,所有研究項目都被迫停頓,我花重金請頂級研究員來領導試驗繼續,五年過去沒有任何進展。
董事會成員對我施加壓力,當初的合作夥伴也起意退出,但公司已對這個項目投入大筆資金,一旦夭折,損失難以計算。
"他盯住我,笑,"我知道關鍵技術就在你手裡,只有你,能讓這項研究起死回生。
"我大悟,原來如此。
這研究室是我留學回港后創建,邵氏投資,專門研究幹細胞,應用於臨床治療。
前期投資十分巨大,但研究一旦成功,所獲利潤足以抵得上十個邵氏。
我領導研究小組不過三年,關鍵環節已盡數掌握,若非那場變故,現下應已完成,進入獲利階段。
那時所投資金已近三億美元,若再算上這五年......數目確然不小。
邵氏全盛時年盈利不過二十億美金,這幾年竟有10%扔在這無底洞里,難怪華定思狗急跳牆。
"悠然,這研究室是你心血,你忍心看它就此結束?"這些舊事一概與我無關,我只要我的寶寶。
"你先把寶寶還我,再談餘事。
""悠然,你當我是三歲孩子!若沒寶寶在手,你可會看我一眼,說一句話?"華定思又回復一貫溫雅,緩緩搖頭,微笑,"你答應回來幫我,等到了香港,自然能見到孩子。
"我憤怒得不能言語,想把杯子摔到他臉上,可手顫得厲害,讓他看見,一把握住。
"屋裡溫度不低,怎麼冷成這樣?我去給你找件衣服穿上。
"他皺眉,起身去卧室拿件外罩給我披上,順勢摟住我,坐在一旁。
我掙不開,好一會兒才順過氣,道:"華定思,你這是綁架,我可以報警,讓你身敗名裂。
""悠然,你在醫學上是天才,可其他方面卻差了一大截,竟然想的這麼簡單。
"他笑,聲音輕快,"你對警察怎麼說?說我綁架你兒子,可證人在哪裡?有誰親眼看見?你怎樣才能讓他們相信我有理由找你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