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園風雨後 - 第15節

天色漸晚,服務生來問:"先生還要些什麼?"我們這才驚覺已坐了一下午。
阿勛看看錶,"我今晚約了歷史系劉教授吃飯,咱們改日再談。
"說完從衣袋中掏出卡片。
"這上面有我聯繫方式,有事找我。
至於華定思......"他看著我,"若你對付不了他,別忘了還有我。
"我點點頭,將電話留給他,匆匆告別。
晚上到家,只見林烈的跑車從大門駛出,見了我,下車來。
"我知道你不想見我,放心,我和華氏的生意已經談妥,以後只在辦公室見面即可,不會再來打擾。
"我仔細打量他,與重逢后初見那日相比,竟添了無數滄桑,哪裡還有一些當年意氣風發的樣子,只覺意態寥落,殊無歡愉。
此刻,恨他之心頓去,唯余憐憫。
我心一動,想將阿勛下落告知,但一轉念間,立刻噤聲。
唉,阿勛好容易有了清凈日子,何苦再給他找麻煩。
我看著林烈駕車絕塵而去,心中惻然。
林勛與我並無過惡,卻受上代牽累,甫一出世便負上原罪,何其無辜,至於華定思和林烈,從小受環境所迫,心性扭曲,一個以復仇為己任,一個愛上哥哥,又該是何其可憐。
上天弄人,一致如斯。
12新借來的幾本資料確實有用,那裡面的最新研究成果給我啟發頗多,我在辦公室里一頁頁仔細研究,拿來同現在的試驗作對比,受益匪淺。
正看得入神,門被撞開,瑞馨一身牛仔裝扮走進來,背上一個大大的背包,風塵僕僕的樣子,不知從哪個角落爬出來。
"你這又是去了哪兒?"我問。
"剛從大陸回來,"瑞馨一把將背包扔進座椅,到沙發上躺下,"老頭子打算在內地投資辦廠,發配我到西部搞開發。
我在四川呆了整整一個月,天天累得似頭驢,若不是那邊的工作人員急著放假回家過春節,我今日還未必回得來。
"春節?啊,可不是,再有幾日就是農曆除夕,在麻省過慣聖誕節,都快忘了中國人的新年。
我叫秘書端杯咖啡進來,瑞馨接過輕啜一口,大是感嘆,"好久沒嘗到純正的手工咖啡,在那裡許多天,只有速容品可喝。
"抱怨一通,突然又神采飛揚起來,"不過四川盆地真是山清水秀的好地方,空氣濕潤清新,對皮膚最好,每天只擦乳液即可,連吃三日辣椒都不必擔心上火長皰皰。
還有還有,我們建廠的地方臨近卧龍的熊貓基地,開車去只需兩個小時就能見到大熊貓,我一有空閑便過去玩,拍了許多照片回來,好玩得不得了。
"說著,從包中掏出一沓照片給我欣賞,張張都是黑白熊憨態可鞠的樣子,有趣之極。
我一邊欣賞一邊讚歎,看瑞馨又從她那百寶囊般的背包中抽出一樣東西對我顯寶。
"看看,可不可愛,我特地背回來給寶寶。
"那是一隻背袋,設計成熊貓的樣子,背上身,咋一看,似只熊貓寶寶趴在背上。
"這麼可愛的背袋,寶寶一定喜歡。
"我忍不住接過把玩。
"寶寶在哪兒,快帶我去見他,我剛下飛機,家都沒回,就為了討他歡心。
"看看錶,已近下午四時,我笑,"學校快要下課,我們一起去接他。
"一到下課時分,學校外總擠了許多來接學生的家長,司機只得將車子停到馬路對面去。
"先生,車子過不去,只能在這裡等。
"瑞馨與我下車,擠入那一堆人群,等待寶寶放學。
不一會兒,學校大門洞開,一個個小朋友在老師帶領下出來,我和瑞馨翹首張望,四處搜尋寶寶身影。
"寶寶,在這兒,這兒......"瑞馨眼尖,一眼看到寶寶,張開手臂揮舞,一邊大聲叫。
寶寶見是我們,掙開正牽著他的老師跑過來。
瑞馨一把將寶寶攬在懷裡,笑嘻嘻地要去掐他臉蛋,突然一聲驚叫,"眼睛怎麼這樣紅?是不是哭過?"我也嚇一跳,急急去看,果見寶寶雙目紅腫,眼角處還有幾道淚痕,顯是剛剛哭過。
"怎麼了?出什麼事?為什麼哭?"我們一人一邊拉住寶寶的手,齊齊追問,寶寶嘴巴一扁,豆大的眼淚滴出來。
見到這邊情況,那位牽著寶寶的女教師走過來,我從寶寶那裡問不出什麼,只得急惶惶看向她。
"請問這是怎麼回事?我家寶寶在學校可有什麼不妥?""邵先生請勿著急,不是什麼大事,邵若愚同學與小朋友打架,我們只是責備他幾句,小孩子難免覺得委屈。
"我家寶寶一向乖巧,在麻省時從不與小夥伴發生爭執,怎會到這裡變了性子,與同學打架?我覺得奇怪,正要追究其中首尾,就見一位男士牽著個小男孩沖我們走來,那孩子似比寶寶稍大,濃眉大眼,臉蛋圓圓,只是左頰上兩道新鮮傷痕,像是被人用手抓破。
"老師,請問我兒子臉上傷痕是怎麼回事?我聽聞貴校教育一向很受好評,怎麼我兒子才上學四天便被人欺負,能否請您說明。
"那男人一身服飾皆是名貴精品,但搭配簡潔大方,被他穿的不動聲色,並無絲毫張揚,極見涵養。
一張面孔雖生得平常,這幾句話卻氣勢迫人,足見身份。
此時他問向老師,雙眼卻在我們身上打量。
"宋先生,小孩子爭吵時動幾下手也屬平常,我已批評過邵若愚同學,令他向宋祖康道歉......""我才不要向他道歉,是他活該挨打。
"寶寶突然大聲反抗,打斷老師解釋,那女教師不意寶寶這樣倔強,一時訥訥地說不出話。
"碰到如此頑劣的學生確實令人頭疼,想必是家教不嚴之故,老師不妨與家長稍作溝通,將孩子領回去嚴加管教才好。
"宋姓男子看我一眼,輕蔑道。
不過是小孩子打鬧而已,何用說得這樣刻薄。
我心下恚怒,正欲反唇相譏,只聽寶寶道:"我才不是壞孩子,是宋祖康先欺負我。
"寶寶倚在我懷裡,一手指著那男孩道:"他把韓彩靈借我的圖畫書撕壞,還去揪彩靈的頭髮,我把自己的書送給彩靈安慰她,宋祖康就嘲笑我是娘娘腔,只會和女孩子玩,還說我是人妖,才會長這麼漂亮。
他還堵住衛生間的門口不讓我進,一定要我脫褲子給他看,證明是男生才可以,我忍不住才抓他。
"寶寶委屈萬分,淚水撲簌簌往下掉,看得瑞馨心疼不已,抱住了哄他。
"欺負他又怎麼樣,誰讓他不肯跟我玩,只顧和那個臭女生說話。
"那小男孩面對指責大聲承認,毫無悔意,囂張異常。
宋君不料還有這等緣故,竟是自己兒子先生事端,頓時愕住。
"呵,原來是賊喊捉賊,真好家教。
"送上門的把柄,瑞馨豈會放過,立刻冷笑出聲,笑得宋君臉上陣青陣紅。
"如此頑劣的學生確實令人頭疼,想必是家教不嚴之故,老師不妨與家長稍作溝通,將孩子領回去嚴加管教才好。
"我在一旁幫腔,將宋君原話如數奉還,同瑞馨一道觀賞對方窘態。
"家教不嚴,令各位見笑,我自會教育小兒,告辭。
"宋君忍下聲氣道,牽著兒子欲行離去。
"小小年紀竟然知道人妖,還學會用這樣下流手段欺侮同學,不知是否自大人處學得的緣故,宋先生不妨端正己身行徑,免得給孩子做下壞榜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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