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們得有好幾年沒見過了,我還是輕易把她認出來了,從她張口的瞬間我就認出她了。
真該死啊林逸清,你怎麼還活著啊。
林逸清不僅活著,還活得很好。她是有家人的,而且她家裡還挺有錢,不知道為什麼她淪落到了孤兒院,那段視頻火了之後她家裡人借著她脖子上的胎記把她認出來了。
這都是後來王韓告訴我的,我休學結束後去上學時還有人提這件事。
他們說天道好輪迴,終是惡有惡報善有善報。
我不認可這樣的觀點,林逸清從骨子裡散發著讓人生厭的噁心氣味,她得道高升不是善有善報是老天無眼。
直到現在也是這樣,林逸清長高了很多,也沒有那麼瘦得嚇人了,她身上窮酸的感覺被掃得一乾二淨,但讓人噁心的感覺是一點沒少。我從聽到她聲音的瞬間就開始反胃,又怎麼會認不出她。
“夏小滿。”她陰沉地看著我,如同一隻從地獄爬上來的惡鬼。
“我不叫夏小滿。”我彈著胸前的員工證,“看到了嗎,姐的名字是不滿,姓夏名不滿,夏不滿。”
我滿十八歲的當天就去把那個愚蠢的名字改了,我喜歡我的新名字,我和改名地方的人舌戰了三個小時終於說服她這不是個髒話,於是我合法地擁有了這個名字,就像是合法地在朝這個世界豎中指。
“敘舊就免了,”我開門見山地說,“你來幹什麼?”
她沒有說話,而是用那種我看慣了的、庸俗的、冒犯的下流眼神看著我,說實話她的眼神比別人收斂許多,但本質上就是這點意思。
我笑了,拉著她單肩包背帶把她來到眼前,我們之間的距離只要再靠近一點點就能吻到彼此。“你願給我多少錢?”我問。
她一副冷冰冰的樣子,裝得像個正人君子,好像意不在此,一隻手卻摸上我的腰:“我可以把你母親欠的債還清。”
“別啊,”我說,“你上的是我又不是我媽,給她還什麼債,把錢給我啊。”
林逸清愣了一下,轉而摸上我的臉:“你還真是難得一見的人渣。”
“嗯哼。”我並不否認。
我媽對我夠好了,我休學的時候她一句話都不多嘮叨我,沒破產那陣子我銀行卡里的錢都管夠。即便如此我和她還是沒什麼感情,連她店裡的老鴨子都不如。
“我沒什麼本事只能出賣色相,總得多賺點錢等到人老珠黃的時候花啊。”
“你知道嗎,”她放在我腰上的手逐漸用力,“我現在都睡不好,即便已經過去了這麼久,你高中乾的那些事依然會讓我做噩夢,看多少醫生吃多少葯都不管用。”
那真是榮幸之至,我想到。
“我想是因為你受到的報應根本不夠,說實在的你根本沒受到什麼報應。”林逸清在我耳邊說,“我要討回那些你讓我失去的,如果你表現夠好,我會給你一筆足夠你揮霍下半生的錢。”
“你不會要卸我條胳膊吧?”我笑了,“那可不要啊我怕疼。”
林逸清搖了搖頭:“我不會。”
“大腿呢?”
她的耐心似乎快被消磨沒了:“我不會傷害你的肉體。”
“那可不一定,”我對她說,“你高中上我的時候讓我下面疼了好久。”
我清楚地看到林逸清的喉頭上下滾了滾,應該又想起了那些不可言說的事。
“林逸清,” 我問她,“那些視頻你還留著嗎?你會看著它們自慰嗎?說真的我帶給你的是噩夢嗎?你不會是因為春夢才睡不好的吧?”
在她惱怒之前我把她推開了:“條件很誘人但還是算了吧,這錢我能不能拿到手還兩說呢,你肯定得把我扒層皮。”
我媽鴨子店裡就有一個例子,年輕的小鴨子和常客談上戀愛了,要死要活要跟人家在一起。常客嘴上說的好聽,在一起之後讓他管賬,節假日禮物都滿上,還簽了什麼戀愛協約。結果本來睡一晚能拿200呢,這被忽悠的不僅免費睡了,還給人家幹了三個月衛生。小鴨子咽不下這口氣拿著合約要和人家打官司,結果那合約根本沒法律效益,要不是我媽那時候有錢有底氣,帶著一幫子人找常客家裡去威脅不給錢就把他綁了去賣屁股,那小子得虧的褲衩子都不剩。
那時候我就知道,咱們這些見不得光的人就不能和地位高的斗,人家說不給錢就不給錢,我們又能有什麼辦法。林逸清家裡有錢有勢的,要是想白嫖我,我就虧大了。
何況林逸清還挺變態的,她不給人飯吃,我還記得呢。
“你最好同意,”林逸清整理著被我弄亂的衣服領子,“因為這是最溫和的方式了。”
這個點平常人可是很多的,可今天從剛才開始已經很久沒有客人光顧了,整條街都安靜得反常。
我好像忘了,有時候選擇權根本在自己手裡,就像當年林逸清沒有拒絕我欺負的權力,我似乎也沒有拒絕她報復的權力。掂量了一下,然後把圍裙和那頂愚蠢的、不知道為什麼所有奶茶店員工都會戴的帽子摘下來:“行啊,那我們走。”
要說我現在有什麼地方和幾年前不一樣那就是臉皮了,如果林逸清想通過羞辱我把她折損的面子找回來那我看是不可能的了,因為沒有臉皮的人不會被羞辱到。
我把店門鎖上,跟著林逸清一起上了輛車,她對司機說了個地址,我沒聽清楚到底在哪。
“我想要你的一顆牙。”她突然說。
我被她突兀的言論嚇到了:“你說了不會傷害我的肉體。”雖然我從沒想相信她,可這也太迫不及待了。
“不疼的。”
廢話,拔的又不是你的牙。
“而且牙齒也不是肉體。”她又說。真是無趣的文字遊戲。
“喂,她說要拔我一顆牙。”我對司機說,“在這樣的人手底下幹活你不害怕啊?”
司機專心地開著車,理都不理我。
目的地是一家醫院,我不知道什麼樣的黑心醫院才會不顧我反對強行拔掉我一顆健康的牙,總之三十分鐘后我已經從醫院離開了,並且永遠地失去了我上牙左邊的那顆虎牙。
我咬著棉球坐回車裡,接著林逸清又給司機說了個地址,她掰著我的肩膀讓我靠在她身上。
“林逸清,給我鑲顆金牙。”
“不好看。”她說。
“那你給我買顆金牙,我不鑲行了吧。”
不知道是哪一點取悅了她,她低聲笑了起來。笑吧笑吧,我心想,得意什麼,我早晚殺了你。
“世上怎麼會有你這樣的人啊……”她捧著我的臉說。我知道這絕不是誇獎。
下一個目的地是酒店,看上去很高級的那種,我對高級酒店的判斷就是樓層有多高,當侍者帶著我們進了電梯,我看到電梯上的數字時便確信,這一定是家極為高貴的酒店。
不管這是五星級酒店還是路邊的蒼蠅館子都和我沒關係,林逸清就沒想給我點餐,而且我牙還在疼。
“你又想餓我多久啊?”我靠在椅子背上看她優雅地用刀和叉解決眼前這一盤餵雞都不夠的菜品。
被她餓完那一次后我挑食的毛病都改了,過了好幾年才回來,很不幸我沒有想給自己糾正毛病的想法。她應該還沒想好,並未回答這一問題。
菜是一道道上的,每個盤子里就盛丁點東西,還沒有學校食堂來的實在。
吃完飯車子開到了商業街,林逸清帶著我往那些貴得要命的店裡走:“你想要點什麼嗎?”
“金條。”
我雖然沒文化但也不傻,這些衣服貴是貴可都是有錢人用來充大頭的工具,普通人誰買誰傻子,六位數的包只有放在櫥窗里最值錢。這世界上通用且值錢的寶貝永遠都是金子,鑽石都不頂用。
“我還以為你會隨便挑點東西,哪怕是買來扔垃圾,畢竟用的是我的錢。”
沒必要,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讓林逸清破費不會讓我爽到——只要她破的費進的不是我的錢包。
“那好吧。”林逸清拉著我七拐八拐來到了一家奇怪的店裡。“隨便挑點吧。”她說。
這家店是賣情趣用品的,沒想到這種店能光明正大地開在商業街,好像也不是很光明正大,反正這地方讓我自己找絕對找不到。鞭子啊,滴蠟啊花里胡哨的東西這裡有不少,有些已經超出了我理解的範圍,但願林逸清這些年沒學會這些玩意。
不過要是她想我抽她那我倒是樂意的。
“你報復人只會在床上報復嗎?”我說,“那根本不能算報復吧,我可是爽得要命。”
我看林逸清是完全不懂,要是角色互換讓那個有權有錢的是我,我會套著麻袋揍她一頓,能卸的胳膊腿都卸了,能賣的器官都賣了,最後把骨灰拿去配冥婚。
這才是報復呢,這個流程走下來無論心裡有什麼陰影都該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