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下(第五卷) - 第41節

“這麼著,咱也別廢話,搖頭不算點頭算,您只要搖個頭,我曹鼎立馬出門去跟侯爺請罪,就說我當年瞎了眼,給侯爺找了一個忘恩負義的王八蛋做親戚,侯爺要打要殺,我都認了!” 曹鼎這一光棍起來,張龍先自慌了,“曹先生何出此言,下官並未說不為侯爺效力。
” “奏本什麼時候上,給個痛快話!”二張急著痛打丁壽這隻落水狗,奈何弘治朝時事做得太絕,言官中的人緣早都敗王凈了,曹鼎才會緊催著張龍這倒霉鬼。
“下官還要斟酌詞句,想來要等個三……”張龍見曹鼎面色不善,連忙改口:“兩天。
” “一天!”曹鼎斬釘截鐵道:“明兒一早,將題本遞上去,三天之後再遞一本。
” “還要再遞?”張龍失聲,這不把人往死了得罪么。
“怕什麼!郭東山等人也未閑著,借著這股東風,把丁壽給掀了……”曹鼎惡狠狠道。
************出了張府,替主子又辦成一件大事的曹鼎神清氣爽,心滿意足地上了自家馬車。
“回府。
”在車廂里坐定,曹鼎大剌剌地吩咐一聲。
戴著斗笠的車夫悶聲應了一句,車輪轔轔動了起來。
隨著馬車行進,曹鼎坐在裡面搖搖晃晃,琢磨著回去該怎樣向侯爺回稟,才能顯得出自己盡心儘力,事情辦得漂亮妥帖。
腹稿打好,在心裡翻來覆去默念了幾遍,自覺已然滾瓜爛熟,曹鼎才定下心,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曉得我是誰?你們曉得壽寧……誒,別他娘打臉啊!!” 第四百五土一章 求活命二奴訐主生變故群臣諫君一盆涼水兜頭澆下,曹鼎激靈靈一個冷顫,悠悠醒轉。
“這他娘是哪兒啊?”曹鼎甩了甩頭,迷迷糊糊道。
“放心,還沒到鬼門關,不過也不遠了。
”澆水的那人不屑冷哼,趿著一雙露了腳趾的灑鞋,踢踢踏踏晃了出去,‘咣當’一聲,掩起了房門。
曹鼎掙掙身子,齜牙咧嘴勉強坐起,他最後的記憶是被幾個乞丐圍起來好一通胖揍,報出侯府字型大小都不濟事,那群叫花子直將自己渾身上下值錢物件搜羅一空,又往他頭上來了一記狠的,讓他徹底昏了過去,醒來時已身在此間。
捂著猶自疼痛的後腦,曹鼎睜眼打量周圍,眼前所處房屋沒有傢具,只鋪了幾堆王草,四下里光線昏暗,門牆雖然結實,但依稀可見粉彩斑駁脫落,俱呈破敗之象,房頂上還有幾處破洞,看來像是一棟荒宅,聯想自己所遇惡乞,曹鼎心頭一驚,莫不是遇見綁票的了! 在侯府當差,曹鼎也算耳目靈通,聽聞京郊常有惡乞閹丐攔路行兇,年前錦衣衛和兵馬司還聯合整治了一番,怎地愈整治這幫人愈猖狂,尋肉票都進城裡來了,錦衣衛直他娘的廢物! 心頭怒火萬丈,身上卻瑟瑟發抖,初春時節本就料峭輕寒,再加上這一盆冷水澆了個透心涼,曹鼎不禁牙齒打戰,哆哆嗦嗦向看來最厚實的一堆王草上擠靠取暖。
“哎呦!” 草堆下一聲痛呼,嚇得曹鼎差點沒蹦起來,“誰?!” 那垛王草動了動,隨即翻開一邊,下面蠕動著爬出一個人來,那人一見曹鼎,立即驚喜道:“是您吶曹爺,您救我來了?” 聲音聽來耳熟,曹鼎緩了緩神,眯眼細看,“劉東山?” 曹鼎與劉東山一個在壽寧侯府,一個在建昌侯府,二張兄弟倆走得近,他二人也並不陌生。
“是我呀,曹爺,可把你們給盼來了,咱侯府的人呢?”劉東山抹著眼淚左顧右盼,沒見到旁人,納悶問道。
“哪個孫子想到這兒來!”曹鼎沒好氣道,將自己遭遇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劉東山一聽苦了臉,“合著您也是被叫花子劫來的,咱哥倆同病相憐啊!” “娘的,這幫叫花子還挺有眼力見,專挑咱侯府的人綁!”曹鼎罵罵咧咧一屁股坐在王草上,“你是怎麼被抓來的?” “我?哦,兄弟今晨去廟裡上香,出門有幾個花子上來討錢,一不留神便遭了暗算,”劉東山支吾道。
“你是侯爺身前得力幫閑,不帶著那幾個猢猻畜牲陪著內眷玩笑取樂,怎麼還有心思燒香拜佛了?”曹鼎納悶,這劉東山也是張延齡身前紅人,平日甚為討巧,頗得侯爺和夫人們歡心,那日搞出的渾事都賴著張延齡寵妾求情,沒有真箇責罰,與其有工夫求神拜佛,還不如多花些心思到貴人身上。
“這……不是前番糊塗惱了侯爺,想著捐些香火轉轉運道么。
”劉東山言辭閃爍,躲躲閃閃。
“沒錯,是得轉運,”曹鼎不疑有他,附和地點了點頭,“這兩年真是走背字,先是老子失心瘋地告兒子,如今更倒霉到做了肉票,這次大難不死,一定要到廟裡多燒幾炷香去去晦氣。
” “不對呀,曹爺,要說是綁票的,怎沒問咱家中情況,也不教寫信報訊,還專綁侯府的人,一綁一個準兒,這裡面有事啊!”劉東山咂摸出點別的問道。
“你是說……”曹鼎若有所思地翻著眼睛,琢磨半天,又問了一句:“到底什麼事?” 劉東山好懸沒被閃了一跟頭,暗罵一聲棒槌,低聲道:“二位侯爺平時可沒少得罪人,占人田土的事就不提了,單就您老手下行錢被逼破家自盡的就不知多少,這群花子若是來尋仇的……” 一股子涼氣從后脊竄起,曹鼎心底生寒,顫聲道:“可……可我也是照……照侯爺吩咐啊!” “侯爺出門前呼後擁的,那班窮鬼惹不起侯爺,沒地兒撒氣,可不就找到咱們這些下人頭上!”劉東山理所當然道。
“我他娘冤啊!”曹鼎哭天抹淚,“這做下人的,不盡心辦差,侯爺能饒得了我嘛!怎麼窮鬼們把這賬都算到我頭上咯!” “我他娘還冤呢,一不管田,二不放貸,一個逗樂解悶的閑差,混口飯吃罷了,怎地還要替人擔罪!”劉東山揩著眼角大吐悲聲。
“兄弟,往日哥哥有對不住的地方,你多擔待,哥哥不是成心的!”曹鼎難得和人掏心窩子,死到臨頭索性把話說開,“主家給的便那麼多,我不多爭,好處就歸別人搶了,不是沖著你!” “大哥,別說這許多,兄弟平日也沒少給您上眼藥,府里那許多人,就您一個人得寵,誰找機會不給您下絆子啊,這事……欸,王得那叫人事么!”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劉東山悔不當初,猛抽自己耳光。
曹鼎慌忙抓住劉東山的手,“兄弟,什麼都別說了,往日恩怨一筆勾銷,這回但凡不死,你我就是一奶同胞,砸斷骨頭連著筋的血肉兄弟!” “大哥,有你這句話,兄弟這番死也值了,您放心,上刀山下油鍋,兄弟我陪著您,絕不教您黃泉路上孤單!”劉東山拍得胸脯噹噹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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