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加州伯克利一道出去,他總對別人說,這是我的助手、合作夥伴(在正式場合,後半句他常常忘掉)王二。
我想到自己的滿頭白髮和老花眼,總害怕風大了把他舌頭吹走。
而小孫現在只用女上位一種姿式,還要象徵性的掐住我的脖子。
這使我感到不像性生活,倒像是受到了嚴刑逼供,只是不知她想叫我招些什麼。
虯髯公受到的刺激也是來自性的方面,所以他必須要當頭頭。
而在東方,頭頭的最重要的方面就是在性的方面。
既要改造自己,也改造別人。
有關這一點,我有個實例,就是上禮拜在系裡,遇上已婚女職工在發洗衣粉。
工會的老太太扯著粗礪的嗓門吼道:沒上環的不準領!環者,節育環也。
有人問道:我們使套,不行嗎?回答是:不行!我不知到有多少人受了這種刺激后改為上環,但是一一你管人家使什麼幹嗎?這件事使我聯想到虯髯公在扶桑發肥皂。
你知道,扶桑人最喜歡乾淨,而扶桑又不長皂角樹,鯨油肥皂就是生活的必需品。
那種東西是草木灰和鯨油一起熬出來的,雖然像牛糞一樣,但就如中國的鹽一樣,嚴禁私人製造。
每月他都派人到村裡去發這種東西,那個人還高叫著:沒懷孕的不準領!有人說道:我們剛結婚,每天都干,快懷上了。
先領不行嗎?回答是:不行!這說明他喜歡看到每個女人的肚子都圓滾滾的,好像蟈蟈一樣,這說明她們在為扶桑王國的興旺出力;或者看到她們乳房扁平,陰毛稀疏的躺在那裡,好像挨了餓的虱子,這說明她們已經出過力了。
現在需要的是讓她們再次出力。
在這種時刻假如他腦子裡出現了紅拂在河裡的樣子,就給腦袋狠狠的一巴掌,把她拍出去。
這是因為當頭頭的人看見一個如花似玉的女人在沙洲上和男人性交就會受不了。
這兩個狗男女正在臭美,而這種臭美居然和頭頭沒有一點關係!但是一個扁平的女人在家裡干這件事就不同了。
這裡面沒有臭美的成分,而且不管是和誰干,都是給我造孩子哪。
這說明了什麼叫頭頭素質——它就是某個人全力的營造一個新世界,不管這個世界實質上是多麼糟糕。
而我就沒有一點頭頭素質。
加州伯克利提拔我當教研室主任,主要工作是在每周五下午兩點半組織全室同仁開會。
我總是提前到達會場,刷出五把茶缸子(這是全室的人數),仔細燙過,以防肝炎傳染;等大家都來了以後,我給大家沏上茶,就坐到屋角去抽煙——小心翼翼地不要舔破煙紙,不要把煙絲吃進嘴去。
不知為什麼,大家一提到我當了室主任這件事就要捧腹大笑,甚至在地上打滾。
我有三個男同事,兩個女同事,女同事之中有一個長得像狒狒。
這樣講,不知道漏掉了誰沒有。
五 我想,在性的方面和別的方面一樣,存在著兩個世界。
前一個世界里有飛揚的長發,髮絲下半露的酥胸,揚在半空又白又長的腿等等,后一個世界里有寬寬的齒縫,扁平的乳房,蓬頭垢面等等。
當然,這兩個世界對於馬也存在,只不過前一個世界變成了美麗的栗色母馬,皮毛如緞;后一個世界變成了一匹老母馬,一邊走一邊尿。
前一個世界里有茵茵的草坪,參天的古樹,潺潺流動的小溪等等,后一個世界則是黃沙蔽日,在光禿禿的黃土地上偶爾有一汪污泥濁水——簡言之,是泥巴和大糞的世界。
這兩個世界對於豬來說也存在,而且和我們所見到的沒什麼不同。
假如把可能性的問題放在一邊,選擇哪一個世界,這在動物來說根本不是一個問題。
我的馬兄弟對小母馬有興趣,對老母馬沒有興趣。
當司務長失敗了以後,我又放了一陣子豬,開圈時它們很樂意出來,但是想讓它們迴圈,就得用棍子打。
這就是說,它們都樂意去前一個世界。
但是對人來說就是個很大的問題。
前一個世界里有所謂優美,但它是想入非非的產物;后一個世界里只有頭頭和不是頭頭。
虯髯公從洛陽城裡出來盯紅拂的梢,那時他是想進入前一個世界的。
後來覺得自己不屬於那裡,又退回來了。
另外一方面,中國人,尤其是漢族人,喜歡泥巴和屎,勾踐就吃過屎,別人則吃用屎種出來的東西。
這就是我們有異於禽獸的地方罷。
儘管虯髯公後來當了扶桑王,但他還是個中國人。
後來他在扶桑造出了幾百個孩子,並且終日和乳房扁平的女人鬼混。
久而久之,自己也變得扁平,手腳之間長了厚厚的肉,好像一隻鼯鼠。
再後來他又變得像一條比目魚,既不能直立,又不能翻身,只能夠在地面上爬動,好像烏雲飄動一樣貼地面行。
等到他老死的時候,只有一寸厚,嘴臉都長在背上,但是有半個排球場那麼大,完全沒有辦法把他從房子里弄出去,只好用鋸子來鋸,然後一層層的放進了棺材。
假如不放進棺材,而是灑上鹽的話,完全可以當腌鰩魚來賣。
唉!真是糟蹋了東西! 虯髯公到了老年,四肢都長成了平攤的形狀,好像螃蟹腿的上半截一樣,固定在水平方向上了。
好在他的手指和腳指都變得十分發達,每一個都長到了一尺多長,可以用於行走,所以他就有二十條腿了。
這樣他能夠比年輕時跑得更快,更不知疲倦,更像飛行。
只不過是在離地面一尺的平面上。
他的全部骨骼也變成了平板狀,長到了身體的正面——或者說是下面,而且變得柔軟而有彈性,這樣任何一堵牆都擋不住他,因為假如有門的話,他就可以從門縫底下滑進來;沒有門的話,他可以從牆頭上飄過去,就像風吹動的一幅床單飄過牆頭一樣。
他的面容就如一幅畫像,繪在了他本人的背上,不管怎麼說,大家還能認出這是古往今來最偉大的劍客虯髯公,扶桑人也能夠認出這是他們傑出的國王。
這個時候他可以入水而不沉,起大風時還能在天上飛行;但是他已經很難被看到了,這是因為池可以隨著環境改變顏色,到了草地上就是綠色,到了沙灘上就是黃色;所以只有一些小孩子在草地上玩耍時誤踩了國王一腳,遭到了喝斥;或者是漁夫在海灘上收網時犯下了大不敬罪,被砍掉了雙腳。
這時候他們可以看見國王。
這個時候他早就把朝政交給了首相,自己去雲遊四海,而雲遊這個詞對他來說才是真正適用的,他可以早上從京都出發,中午時分就到達北海道,傍晚時候回來。
這個時候他有時還要扒灰,但已經是和曾孫媳。
我國古代的哲人說,他到了七十歲就能夠隨心所欲不逾矩。
假如能活到一百五十歲,肯定就會長成虯髯公的模樣。
扶桑人深為自己有這位了不起的國王而自豪,到處都懸挂了他的巨幅畫像,但是因為他本人行止不定,所以大家都以見不到他本人而遺憾。
其實這種遺憾是多餘的,事實上每個扶桑人都見過他。
據我所知,虯髯公平常棲身的地方就是他自己的畫像。
他最喜歡爬進畫框,用本人把畫像取而代之。
這樣干除了舒服之外,還可看出誰敢對他不敬,以便爬下去咬他的後腳跟。
但是扶桑人是傑出的民族,誰都不會對國王不敬。
所以他就沒有咬過幾個人的後腳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