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然還記得,那是她十四歲的時候。
小鎮上轉學來的少年,清秀挺拔,就像春日裡最昂揚的那棵小白楊。
紀書航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就得到了全班女生的喜歡,他身上有一種,和班上的其他男生都截然不同的氣質。
那時候孟然不明白,現在想來,那應該是超乎年紀的成熟與穩重。
他與周圍的人都不同,他從來不欺負孟然,甚至還會主動表達善意。
其實以前,也不是沒有人友好地對待過她;但人的從眾性是巨大的,當你發現如果親近一個公認的“古怪傢伙”,會收穫各種各樣的指指點點,甚至被一道欺負,不管是害怕還是不想惹事,都會讓人退縮。
所以孟然早已習慣了,學校里不會有人願意和她說話,實驗課上找不到搭檔,更沒人想和她做同桌。
就這樣一個人也挺好的,至少除了冷漠與無視,還沒有人打過她。
她可以忍耐,也在竭盡所能地稀釋著自己的存在感,直到……紀書航出現。
紀書航,成了她的同桌。
又會被欺負了吧,哪怕在老師指定座位后,少年並沒有表現出不滿,但等到他明白自己旁邊坐著的女生是什麼樣的存在後,就會自然而然地疏遠,甚至是嫌惡。
孟然等待著那一天的到來,紀書航卻對她釋放了善意。
她高興嗎,自然是高興的,隨之而來的,就是深深的害怕與退縮。
因為她知道,自己一定會得到所有女生的敵視。
必須要不起眼,必須要讓所有人都注意不到自己的存在,老師的袒護也好,家長的叮囑也罷,那些,都不是能幫她安穩生存下來的工具。
她只有永遠安靜地待在角落裡,才能確保那些惡意不聚集在自己身上。
可出乎孟然的意料,預想中的一切欺辱都沒有到來,紀書航依舊對她維持著保護者的姿態,也沒有
任何人因此針對她。
他和那些因為跟她走得近了一些就被孤立的人完全不同,他依舊在學校里如魚得水,每一個老師學
生都對他讚不絕口。
那時候,孟然終於意識到了,紀書航,確實是與眾不同的。
那個平凡的小鎮,也與他格格不入。
如果她早點明白就好了,就不會做著不切實際的夢,將自己弄到那樣狼狽的地步。
“我怎麼會喜歡那個古古怪怪的小丫頭,不過是看她腦袋有病,怕她鬧出什麼割腕跳樓的事來,才
答應了她。”
閉上眼睛,七年前的話語彷彿還回蕩在耳邊,但孟然已經不會為此痛苦了。
她或許應該感謝紀書航,如果不是那場告白與欺騙,她可能直到現在也無法鼓起勇氣,一個人披荊
斬棘。
“他對我來說,已經完全是個陌生人了,”她淡淡地說,“我只是不確定……我真的做好了開始一
段新感情的準備。”
“你害怕又一次遭到背叛?”姜先凝視著她。
“不是……”
她知道,那個人不會欺騙她的,而哪怕又一次的背叛,她也能重新站起來。
她早已經不再懼怕那些了,教她裹足不前的,恰恰是她自己。
“你不需要把自己逼得那麼緊,”姜先的語氣很溫和,“難道那位總是出現在你夢中的先生,要求
你現在就做出決定?”
房門被輕輕地掩上了,看著女孩離去的背影。姜先臉上的笑容又一次慢慢隱去,從抽屜里拿出了一
支陳舊的手機:
“她來過了……”
“是,我按照你的要求回答了她,告訴她不用現在就做出決定。”
“……紀書航?他確實有回國的跡象,要攔下來嗎?我知道你不希望其他人打擾她現在的生活。”
“說起來,”揉了揉眉心,姜先露出無奈的神色,“上次你的處置是不是太過激了?”
“你不該出面的,那些事交給下面的人去辦就可以了,而且你竟然還……”
“……不會有下一次?好吧,我只能暫且相信你。”
“……嗯,我知道了。”
又說了幾句,姜先掛斷電話。在按下通話鍵前,他微微一笑,唇角的笑容與展露在孟然面前的溫文
截然不同,而是一種漠然與漫不經心:
“祝你好遠,也祝我好運。”
(m③零mC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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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需要把自己逼得那麼緊。”開著車行駛在路上,茫然地注視著玻璃外的繁華喧器,孟然的腦海里思緒她知道姜先那麼說是出於醫者對自己的勸告,在她還沒有徹底理清心緒時,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也確實很對。
只是她沒有辦法那麼輕輕鬆鬆地放下,她覺得自己很自私。
她和周子羨之間,一直都只是周子羨在付出,在包容,在等待,而她又做過什麼?
猶豫、恐懼、迷茫她就像一隻把腦袋埋在沙子里的鴕鳥,哪怕她已不再逃避,鴕鳥往前走的步伐依舊是那麼緩慢。
“難道那位總是出現在你夢中的先生,要求你現在就做出決定?”
他當然不會,他絕對不會逼迫她。就是這麼不動聲色的隱忍溫柔,讓她愈發感覺到自己的卑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