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深火熱 - 第54章 家世清白的男學生

好事多磨,在節目刪刪減減,再私下約見了幾位落後分子談話之後,這場雷聲大雨點也大的盛會,終於在晚間七點正式開幕了。
五彩的禮堂里橫幅旗幟連綿,人聲鼎沸,一眼望過去,彷彿是第九十九屆一中全會現場。
兩旁夾道歡迎的志願者不分男女,統一著裝,白襯衫黑褲外加一雙系帶皮鞋,左胳膊上一隻鮮艷的紅臂章熠熠發光。
雖然以貌取人有違紀律準則,泄露出去會引發群眾的罵戰,但本次立在大門口打前陣的菁英小分隊,確實都是儀錶堂堂的特選男公關。
他們梳側分頭,膚色統一,寬肩窄腰,身高誤差不超過兩點五公分,個個兒腿型直得令人困擾。
帶頭的趙慈精神抖擻,抬頭挺胸,襯衫的貝母紐扣繫到喉嚨口,每見一位路過的領導都笑出一口閃亮白牙,和宣傳部製作的學生風采海報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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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難時刻才見真章,誰經得起組織考驗,一目了然。
隊內誰人不知,笑中帶淚的趙慈,是在開幕前才被臨時提拔為隊長的。
當時他正提著兩袋水果,打算腳底抹油去找尚雲,豈知竟在走廊里被兩位幹事一左一右截住了。
他們說選他當出頭鳥也實屬無可奈何之事,誰讓紅旗手老鄭得意忘形,見縫插針地和女朋友在無人的階梯教室卿卿我我,讓巡查的理事長逮了個正著。
“老趙,你說哪兒不能去呢,人非要在志願者培訓中心的講台上整。”
“...... ”
男幹事搖搖頭,抬著腿,雙手撐在牆上,做了幾個違反人體工程學的挺胯動作,他現場示範完,說那姿勢難度老高了,腰眼沒勁的絕對站不穩。
趙慈條件反射地豎起大拇指,不禁對老鄭肅然起敬。
他沒想到那個濃眉大眼的先進分子竟也管不住褲襠,被拉下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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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在上級猛如虎的操作下,趙慈連升三檔,一下成了當晚的紅人。
他用禿頭理事長的思想武裝精神,用二哥親贈的衫褲鞋襪武裝肉體,他雙手交握於身前,氣質出眾,彷彿是黎凡特刺客兄弟會裡走出來的豪傑。
教育局空降的楊姓領導對此表達了高度讚揚,他說該迎賓隊的隊長眉是眉,眼是眼,面相絕好,積極向上地教人一看就高興。
理事長搔搔頭,嗯嗯啊啊地走過去了,但楊同志鬧不住,他動了心思,並沒打算把這事翻篇。
老楊家有兩個閉月羞花的閨女,擅長踢毽子和朗誦詩歌。她們跟隨調任的父親一起來到潭城,早已被他一頓乾坤大挪移,破格轉入了第六女中。
它歷史悠久,校規森嚴,以培養大家閨秀聞名城內外。據說不管多野的丫頭送進去,最後從流水線出爐時,一定會是穩如磐石的大房料子。
這位領導眼光毒辣,在一群家世清白的男學生里,他竟一眼就相中了最黑的那個。
不過趙慈的命好。
他爹,他大哥和二哥的光榮事迹始終被互聯網銘記,在搜索引擎上深入調查一下,就能在法治專欄的“警鐘長鳴”區塊里,找到刪帖時遺留的蛛絲馬跡。
於是,經過理事長一番推心置腹的相談,這個姓趙的美男子很快便被領導遺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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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趙慈點頭哈腰給人當牛做馬時,他的姑奶奶正在衛生間里趴著洗臉。尚雲抓著毛巾又擦又抹,傷感地看著自己那張白凈的臉,知道再過一小會兒,它就會變成鬼畫符。
但她十分勇敢,再難也咬牙挺住。
做人要講義氣,她不能讓阿慈為難,更不能讓介紹人王叔為難。
排長龍的女廁門外頭,端正地站著目不斜視的哼哈二將,他們是化妝師阿強與髮型師卷子,是趙慈特地為她請來的救兵。
這對背靠背的好兄弟打小就住在同一條弄堂里,平均身高一米八六,精通雙截棍和子午鴛鴦鉞。
可能是人以群分的關係,他們在外形上亦有著共飲一江水的特色。
阿強和卷子都是長臉,眼距極寬,不說話時活像兩條憂傷的比目魚。
他們一起在專科學校研習美容美髮,歷經九九八十一難,終於拿到蓋了章的真文憑。
可惜大功告成之後,卻又因為長相磕磣,手勁太大,且堅決不肯使用花里胡哨的洋名出道,而在找工作這件事上遇到了不小的阻力。
但天無絕人之路。
他們是上頭有人的那種幸運兒,王叔在趙氏旗下的殯儀服務公司就職多年,他看準這個機會,一舉把侄子糊到了趙慈臉上。
當尚雲用皮筋紮好頭髮,提著洗漱包走出來時,兩位心靈手巧的壯漢立刻迎了上去。她抬頭看他們,指指自己的臉,問準備工作這樣做行不行。
“行,行!”
阿強點頭,手藝行不行暫且不提,只消一看到四少奶奶毫無瑕疵的俏臉,他就知道這回能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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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上刑過程里,尚雲都坐在化妝室的摺疊椅上,時不時地盯著鏡中的門縫瞧,像是在等著誰。
她很平靜,儘管耳邊時不時傳來諸如“我日,這顏色太重了”以及“哎嘿,咋還擦不掉呢”之類的低吼,她依然穩如泰山,沒有試圖挑戰專業人士的權威。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即便化成鬼她也一樣上台。
尚雲絞著手,始終在心裡默念一個人的名字,他帶給她力量,在慌得不行的時候,對方四平八穩的聲音總能撫慰她。
她與他心有靈犀,是有緣人。
事實上,在那人來人往的走廊里,的確杵著一道長影。
程策一身白衫黑褲,神似山寨的志願者,他舉一束嬌小如西蘭花的花束,下巴頦埋在裡面,盯著眼前行色匆匆的牛鬼蛇神發獃。
綠臉的樹精,蓄著鬍子的唐吉坷德,還有留齊耳短髮的女特務,他眼珠子從左向右移,再慢慢移回原位,心裡咚咚地打鼓。
他不怕上台獻醜,他就是摸不準該在哪一刻闖進去見她才叫最佳時機。
所幸這時候,愛管閑事的女幹事阿梅瞧見他了。
她一臉恨鐵不成鋼,嘖嘖嘖地雙手抱胸走到程策面前,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後伸著脖子朝化妝室的門縫裡看。
“為什麼不進去,你時間很多是不是。一會兒不上台了?!”
“...... ”
“要我幫你叫她出來嗎?”
程策不悅地斂著眼,沉聲表示她誤會了。
這破花壓根不是他買的,而是他五舅。且自己之所以候在此地,只是為了和民樂社團的梁社長見面。
他眉心擰出一個深刻的川字,辯稱世界之大,學校之大,難道往走廊里一站就是在圍堵尚雲,不一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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