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八月,趙慈失戀了。
午後的烈陽烤得人心焦,他獨坐在陽台上吃冰糕,化了的糖水和淚水混在一起,滴滴噠噠的。
摔爛的手機撂在垃圾桶里,挖空的半隻西瓜躺在腳邊。
趙慈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瞪視前方,覺得剛才好像是瞧見敲鑼打鼓的海市蜃樓了。
趙家的三位兄長心繫胞弟,他們扶著門框探完病情,決定合夥給趙慈打一劑強心針。
被推舉為慰問代表的趙二哥,生有一雙薄情陰毒的三白眼。
然而他不似大哥只會過嘴癮,他若要幫忙,就一定能具體到項目,落實到崗位。
半小時后,他穩穩地端了半隻冰西瓜走進來,把勺和瓜都呈到趙慈面前。
“拿走,我不吃。”
“矯情。這可是我親手從大哥嘴裡奪下來的,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趙慈抓起勺子,一抬臂將它插進了瓜瓤里。
“...... 還難受呢?”
“嗯!”
“阿慈,這事很好解決,你暫時避一避,明天我親自登門找阿雲談判。到時候老三也去,看在我倆的面子上,她一定會回心轉意的。”
“這次說什麼也沒用了。我現在就是後悔,剛才真不該威脅她的。”
“別後悔,死馬當活馬醫,試完了你才知道成不成。再說談一次不行,我們可以每天每夜地堵著...... ”
“死纏爛打不會有好下場,這不都是你教我的話?!”
“我說的話是聖旨嗎?阿慈你也這歲數了,不會獨立思考?來,先把瓜吃了,吃完我陪你練拳。”
趙慈臉上掛著兩行淚,猛地抬頭看二哥。
“明天再談也太遲了,等會兒練完拳我就去找她。”
“找。”
“你們誰也不許攔著。”
“不攔。”
“那你陪我一起去。”
二哥點頭。
“記住了阿慈,我就是你的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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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言起行的趙氏四兄弟,來自潭城著名的刀客世家。
此族常年盤踞在城東,男丁興旺,一生就是一窩。
他們和某種大型犬很相似,身材高大威武,文化素養較為低下,道理一般講不通。
有其父必有其子,四弟固然根不正苗不紅,可他骨相皮相生得好,俊得教人過目難忘。
趙慈膚白,眼型銳而揚,一張瀟洒英氣的瘦臉從十二歲開始就再沒長歪過。
眾人皆知這男娃不挑食,好養活,哪怕喝涼水都蹭蹭地往上長個子。
趙慈從來不吃鈣片,但他發育過剩,除了天生的窄腰長腿之外,還會提籠換步打八極拳。
據說,這種野性耐操的形與神,是得了列祖列宗的組合型真傳,一點摻不得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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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當年,趙慈的太爺爺威風八面,一身反骨且是二刀流,江湖人稱豹哥。
趙慈的爺爺先天弱視兼有反社會傾向,他身高一米八五戴個圓框眼鏡,進進出出得人喚一聲清叔。
斗轉星移,轉眼間改革的春風吹遍大地,像趙氏這種靠著砍人發跡的世家,亦不得不面臨轉型的危機。
既然挑斷手筋腳筋之類的活兒已不能再隨便干,趙慈他爹便一拍腦袋轉了行,做起了殯葬服務和精品肉鋪的生意。
得了此種家風的庇佑,趙家的兒子一個更比一個猛,堪稱十里八鄉遠近聞名的四大天王。
尤其是趙慈,他八字不俗,是鴨群里的天鵝,雞棚里的仙鶴。
在抓周儀式上,趙慈和前頭三個哥哥都不一樣。
他大氣,視金錢為身外之物,回回都緊抓那本舊版《天龍八部》。即便它被長輩擱在房間的犄角旮旯了,他也要爬過去把它抱在懷裡。
他爹感懷不已,只摸著下巴說,這孩子是趙氏的希望之光,將來恐有大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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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之光身為老幺,在兄長們的關懷下茁壯成長,從幼稚園開始,武僧便是他的代名詞。
他一戰成名,二戰成神,到了第三戰,他就自然而然地收起了保護費。
趙慈的武俠小說沒有白抓,他古道熱腸且有自己的堅持。
路遇不平拔刀相助時,通常不會直接上肘子,而是以理服人,對歹徒實行先文後武。
當然,這樣一位不凡的仙人,亮相時也力求盡善盡美了。
他怕冷,因此常在赤裸的夏季嘚瑟,在臃腫的冬季蟄伏。究其根源,趙慈使出來的一招一式,皆以美觀耐看為主,殺敵致命為輔。
然而一物降一物,即便是再難搞的小赤佬,也有被妖精下降頭的那一天。
人強,強不過命。
趙家的阿慈中了邪,踩了坑。
他竟然戀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