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時代之尋找無雙 - 第13節

或者:清純少女形象,恬靜,純真,一支含羞草! 坊里的妓女們說,小二(王仙客現在化名小二)可以開皮條公司了。
但是王仙客卻不開公司,不要錢,只要管飯,管衣服,管睡覺的地方,甚至連分河詡不要。
免費招待他也不幹。
有些妓女說,能和小二睡一覺,倒貼錢都干。
但是連倒貼錢他都不幹。
久而久之,大家都覺得他有點問題,不是天閹,就是同性戀。
有人勸他,想開點罷。
人生在世,也就是這一點享受呀。
但是他一聲也不吭。
甚至妓女們當著他的面幹事,他看了也沒有反應。
別人還以為他道德清高,就如宋代程二先生,眼中有妓心中無妓,作夢也想不到他在算平方根。
那時候他已經算出了二十多萬位,紙上寫不下,全記在心裡。
大腦袋裡記了這麼多事,小腦袋只能趴下啦。
據我所知,操心多的人最容易得這種病。
我在夢裡有時也幹些壞事,比方說,殺人放火,但是絕不強姦婦女。
這倒不是做夢還受了道德約束,而是因為我知道幹了這種事天不亮就得起來洗內褲。
做夢時腦子也不是完全糊塗,知道一些事情干不得。
王仙客也是這樣的。
他不是潔身自好,而是怕洗褲衩。
當然還有別的原因,但是這一點最重要。
後來王仙客說,在酉陽坊里這段時間,在他的生活里並不重要。
因為當時他不知道是睡是醒,也不知自己在幹什麼事情。
所以他當時乾的事,現在一律不負責任。
就算當時殺了人,現在也不償命,頂多陪幾個錢罷了。
這種妙論我舉雙手贊成。
我在山西插隊時,也以為自己在做夢,冬天天上刮著白毛風,我們冷得要命,五六個男生鑽進了一個被窩,好像同性戀者在orgy一樣。
誰能說這不像作夢。
第二天早上,大衣從被頂上滾了下來,掉到撒尿的臉盆里凍住,這完完全全是個惡夢。
這時外面西北風沒有八級也有七級,溫度不是零下30度,也有零下28度。
不穿大衣誰敢出去?只好在屋裡生火,把尿煮開。
那氣味實在可怕,把我的兩隻眼睛全熏壞了。
因為我感覺是夢,所以偷了雞,現在也不負責任。
王仙客在酉陽坊里過了一冬。
第二年開了春,宣陽坊里的兔子大量繁殖,翻過了坊牆進入酉陽坊地界。
一來就是浩浩蕩蕩的一大隊,酉陽坊里全是女流之輩,實難抵擋。
王仙客只好挺身而出,和兔子作鬥爭。
他老家兔子很多,小孩子穿開襠褲時就開始射兔子,所以他對兔子很有辦法,用彈弓打,用弓箭射,每逃詡能打下幾籮筐。
兔子肉廉價出售,兔子皮染了當假貂皮賣,掙了一些錢后,他就從妓女家裡搬了出來,自己租房子住。
偶爾還到妓女家裡打打雜,但是不再是為了謀生,而是為了拉交情。
在酉陽坊里,王仙客經常夢見魚玄機,夢見她坐在號子里中間那一小片陽光曬到的地方。
這時候他不再覺得魚玄機也是一個夢,而是和回憶一樣的東西;或者說,對他來說,夢和回憶已經密不可分。
也許根本就沒有真正發生過的事,只有更深一層的夢和淺一層的夢。
在深層的夢裡,魚玄機坐在陽光下面,頭髮已經變成了一縷縷的麻絮。
稻草上有很多的蒼耳子,很多荊棘,很多帶刺的草。
那些東西都插在衣服上面,又不能用手除去。
魚玄機要躲開草刺,只好向衣服裡面縮去。
她閉上了眼睛。
但是這一回王仙客打開牢門走了進去,這一回他臉上戴了個面具。
聽見了王仙客咳嗽一聲,她抬起頭來,叫了一聲大叔。
但是看到王仙客臉上的面具以後,又嘆了一口氣,艱難地轉過身來,臉朝著牆俯下身去,用枷和手扭支撐著地面,好像放在地上的一件傢具,臀部朝著王仙客。
王仙客就走上前去,把她的褲子拉下來。
等到王仙客插進去時,她呃逆了一聲。
於是隔壁有人敲敲牆說:小魚,幹嘛哪?她答道:挨操哪。
聽了這樣的問答,王仙客也覺得很慚愧。
但是馬上他又想起是在夢裡,就不慚愧了。
我們說過,王仙客自覺得對男女之間的事一無所知。
現在他仍然覺得自己對此事一無所知。
雖然他現在能記得在夢裡強姦過魚玄機很多次,但是現在也是在夢裡。
夢裡的事一點也當不了真。
也許到夢醒的時候,一切都被忘了。
2 王仙客在宣陽坊被人看成了色鬼,公子哥兒,來歷不明的傢伙,聲明狼籍。
但是在酉陽坊里就沒人說他壞話。
因為這裡住的都是些壞蛋,就顯得他道德清高。
他在這裡不但發了財,而且找到她了。
王仙客說,他找到她的經過十分離奇。
有一天他起早去打兔子,走在一條小巷裡,露水打濕了腳下的石板地。
那時候他正走在兩道籬笆牆中間。
在籬笆上爬滿了牽牛花藤,藤上開滿紫色的花朵,花朵上落滿了藍蜻蜓。
實際上,兩堵籬笆牆中間只有僅夠兩人轉肩的距離,而籬笆卻有一丈多高;從牆腳到牆頂,喇叭花密密層層,在每個花蕊上,都有一隻藍蜻蜓,在早上的水汽中展開它透明的翅膀;所以好像開了兩層花。
王仙客在其中走過時,心臟感到了重壓。
而在這時候,迎著正在升起的早霞,有一個早歸的妓女穿著紫色的褂子,下擺短極了,露出了潔白無疵的兩條腿,腳下穿著紫棠木的木屐,正朝他走來。
她的臉遮在斗笠里,完全看不見。
這時候王仙客不禁怦然心動。
等到和她擦肩而過的時候,王仙客就側過臉去,於是看到了一張疲憊失神的臉和一臉的殘妝,但是真的有點面熟。
在她身上還能聞到一股粗肥皂的味道。
這種肥皂像墨一樣的黑,是用下水裡的油和草木灰熬成的,裡面滿是砂子,在市場上賣兩文錢一條。
王仙客就用這種肥皂洗衣服,洗澡,還用它洗臉,洗出了一臉皮屑,好像長了桃花癬一樣。
那個妓女走過之後,王仙客轉過身來,看著她的背影。
後來她也站住了,長嘆一聲轉過臉來。
王仙客就問:你是誰?她答道:你說我是誰,我就是誰。
嗓音粗啞,不知像誰,而且有點壓抑,不知是要笑還是要哭。
所以王仙客就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和她去,直到那個女人說,你不跟我去嗎?他才扔下了背上的包袱,和她一道走了。
再以後的事是這樣的:王仙客跟著那個妓女,到了她家裡。
那座小房子在院子的中央,有四根柱子支撐著房頂,房頂是用裁得四四方方的樹皮鋪成。
那間房子四面都是紙糊的拉門,像個亭子一樣。
那個女人叫他到房子里坐,自己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王仙客坐在四面拉門中間,就像午夜裡站到了十字路口,有四個月亮從四條路上照來。
他還發現坐下的地板是慘白的榆木板,因為經常用刷子刷洗,已經起了毛,在地板的四角放了四個粗磁花瓶,裡面插著已經凋謝了的鳳仙花。
他就這樣坐著,心裡忐忑不安。
後來那個妓女走了進來;她不知在哪裡洗了一下,去掉了臉上的殘妝,披散著頭髮,敞開了褂子的懷,那裡面什麼也沒有穿。
她坐到地板上,掐下了鳳仙花來塗腳指甲。
然後她就脫下了褂子,伸開了四肢,躺在地板上。
這個女人嘴角、頜下、眼角都有了淺淺的皺紋,腋毛和陰毛都剃了個精光。
她閉著眼睛,睫毛在不停地顫動,在分開的兩腿中間,有個東西,看上去有點面熟。
忽然之間,王仙客想咬自己一口,因為他懷疑自己見到的是真的嗎。
那個妓女閉著眼睛說道,你來嘛。
但是王仙客一動也不動。
因為他不知道她是誰。
不管她是誰,她用這種方式和他打招呼,也太奇怪了。
後來那個妓女說,你不來我就要睡覺了。
然後她就睡著了。
王仙客獨自坐在地板上,透過紙背射過來的光線灰濛濛的。
他就在這灰濛濛里俯下身去,看地板上的女人。
這時候他對一切都起了懷疑,覺得是在夢裡。
但是他又覺得現在好像是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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