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出閣的公主要在寢宮裡養一個皇子,這件事不但聽著像天方夜譚,實際操作起來也是十分不合規矩的。可宮中的規矩,一向是誰受寵誰說了算。沉恆並不知道康寧公主做了些什麼,他在秀澄宮呆的第十天時,皇帝就知道且默許了這件事,他在秀澄宮呆了一個月時,公主又將他送入了南書房裡和其他皇子和世家公子們一起念書。
不管康寧公主想在他身上圖謀什麼,沉恆心裡依舊十分感激她。
他讀書的年紀晚,怕他跟不上南書房的課程,康寧公主每日都會抽出一個時辰教他寫字念書,今日康寧公主去太後宮里用晚膳,沉恆便知道會免了今日的教學,他也不敢早睡,仍在書房中讀書練字。雖然康寧公主很縱容他,從不曾對他皺一下眉,但該守的禮數和規矩,他一點也不曾少過。
沉恆讀著讀著書有些失神,想起那天,他不倫不類的請安讓公主身旁的宮女嗤笑一聲,那宮女就被罰在宮門口跪了一個時辰。後來他才知道,罰跪的宮女是是她身旁很得寵的一等宮女,筆墨。
筆墨罰跪后,秀澄宮再也沒人敢對他有絲毫的不敬。
“公主殿下。”外面此起彼伏的請安聲喚回了沉恆的思緒,秀澄宮的規矩森嚴,在公主回來前,沉恆甚至沒有聽到外面有宮女太監們走動的聲音。
書房的門被宮女推開,沉恆眼中浮上驚詫之色,他怎麼也沒想到,公主回來後會直奔書房來尋他。
“叄皇姐。”他趕緊起身行禮。
“在習字?”
“是。”他抬頭回答道,康寧公主彷彿是飲了些酒,白皙的臉頰上浮上桃粉色,眼睛中泛著水光,彷彿潤了水的寶石,乾淨又明亮。唇邊含著溫和的笑意,她本就貌美,這樣看來更是容貌攝人,沉恆不禁怔忡了幾秒。
公主身後跟了四個大宮女,她稍抬了抬手,琴棋上前來解下她披在外面的狐裘。公主又擺了擺手,宮女們便魚貫而出。只留下公主和沉恆二人。
公主坐在他的身邊,沉恆也隨之坐下,這樣兩人離得就有些近了,沉恆果然聞到她周身有杏酒的清香之氣。沉恆有點局促,又拿起筆練字。
“我給你寫副字帖來臨摹。”她頓了頓,又說道,“可好?”
“好。”沉恆覺得好笑,他看得出公主性格中的強勢和不容拒絕,卻彷彿是為了與自己性子反著來,總是喜歡說問句,他的回答從來只有肯定。
沉恆心中有些好奇,不知駁了她的意思,她又會怎麼樣呢。
她抬筆寫字,寫的是草書,力透紙背,很有幾分豪情在裡面,沉恆單從字中就能看出公主內心中不馴與傲氣。
與她的外表一點也不相符。沉恆想到。
她寫著寫著,抬手輕扶了扶額,似乎是有些頭痛,沉恆下意識的關心道,“公主不如早些休息,明日再寫也趕趟。”在外人面前,沉恆都稱公主為叄皇姐,但私底下只有兩人時,他還是只習慣叫公主。
公主笑的更溫和了些,有些愉悅的“唔。”了一聲,果真放下筆不再寫了。
沉恆心情也很好,喝了酒的公主看起來要比往常好親近很多。平時公主臉上雖一直帶著笑,但總讓人很有距離感。
“這一陣子在秀澄宮和南書房可有人欺負你?”
“沒人。”沉恆搖搖頭說到。
“那就好。”公主摸了摸他的頭,“聽說你不愛喝牛乳?”
沉恆沒想到公主這麼忙還有時間關心他起居上的小事。但公主說的話彷彿他是個愛挑嘴的小孩子,令沉恆有些窘迫,“是。”
“你嫌牛乳難喝下次我叫御膳房給你多放些蜂蜜,你還是長身體的年紀,不要挑食。”公主柔聲細語的為他做著打算,看向他的目光也充滿了善意。
沉恆點了點頭應了聲好,想到自己個子比公主還矮一頭,沉恆的耳朵紅了,發誓以後一定要多喝牛乳。
沉恆在秀澄宮一住就是叄年多,南書房中都知道他現在歸康寧公主“罩著”,沒人明目張胆的欺負他,但也沒人願意理他,還有七皇子私下裡叫他土包子,不過這對於之前常常被拳打腳踢的境遇已經不知好了多少倍,沉恆一點不放在眼裡。秀澄宮裡,下人們敬他,卻不和他多說一句話,彷彿在用沉默這種無聲的反抗來告訴他,他只是寄人籬下,他並不受歡迎。
每次公主問他時,沉恆都說沒人欺負自己。他沒撒謊,是真的沒人欺負他。但年幼的沉恆不懂,冷暴力也是一種暴力。沒人和沉恆說話,他變得愈發沉默寡言,心中越來越期待晚上與康寧公主在書房的時間,因為只有這段時間,有人與他說話,有人關心他、愛他。他不再是個不受歡迎的存在。
沉恆在南書房受到的冷遇在他寄住的第叄年開始好轉,因為這一年二皇子被封為太子,端貴妃被封為皇后,他作為康寧公主另眼看待的皇弟,也開始被許多人討好。
公主稟了皇上也為他挑選了兩個伴讀,曾經南書房裡原本瞧不上他的出身的皇子和世子們開始接近他,沉恆並不拒絕。那些世子公子們雖然最開始接近他是因為家中長輩的囑託,不過看沉恆性子沉穩人品上佳,也漸漸處出了些真感情——
沉唯意坐在榻上綉太后壽辰的賀禮,琴棋在一旁幫她打著扇,書畫妙語連珠說著笑話,另兩個大宮女筆墨和紙硯在侍弄屋中的花草,時不時也逗樂兩句,屋子裡一派和樂融融,沉唯意再次聽到了系統的聲音。
觸發任務——鞭打沉恆。
“下月初八是沉恆的生辰,那日別忘了叮囑御膳房做長壽麵。”沉唯意吩咐。
“是。”宮女們應到。
“紙硯,你去內務府取多些孔明燈回來。筆墨你將庫房裡父皇賞的龍紋玉佩拿出來。”
“是。”宮女們行動了起來,雖然離沉恆的生辰還有一個月,但公主細細吩咐這麼多,足以表明她的重視,紙硯和筆墨也不推脫給下面的宮女們,都立即親自去辦。
關於系統派下的任務,沉唯意毫無行動,依舊每天例行去皇后和太後宮中請安。過了半個月就到了皇后辦賞花宴的日子,此次賞花宴是為了給皇子們選妃,由皇后德妃淑妃掌眼,適齡的皇子分別是皇后所出的太子,德妃所出的叄皇子和寄養在淑妃名下的大皇子。
這次賞花宴只是給皇子和娘娘們相看這些姑娘們的機會,真正定下婚事還是要等皇帝賜婚。
沉唯意和她幾個伴讀到的時候皇子與勛貴子弟們已經到了,貴女們也都已經落座。雖說是賞花宴,但貴女們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一舉一動都謹慎守禮,席間幾乎沒有交談之聲,皇子和世家公子那邊就熱鬧很多。
“大皇兄、二皇兄,叄皇兄。”
“叄妹妹長高了。”大皇子溫和的看向她說到。
沉唯意小的時候,當時的端妃失寵,端妃顧不上自己的一雙兒女,沉唯意是被太子帶大的,兩兄妹之間的感情十分深厚。
看到她后,太子身邊冷肅的氣息緩和了許多,兄妹二人時常見到。也不需要什麼虛偽的關心,太子只是摸了摸沉唯意的腦袋,說了句,“寧寧來了。”
太子身旁是他的兩個伴讀,分別是沉唯意的表哥,榮國公世子,顧鈺,和威遠侯世子李毅。幾人都是從小相伴長大,情分深厚,沉唯意和他們寒暄幾句后落座。
沉唯意身旁是德妃所出的四公主,韓昭儀所出的二公主和李貴人所出的五公主,沉唯意坐在幾人之首,旁邊是四公主,二公主母妃出身不高,也不得寵,坐在四公主下首,她性格柔靜,神情間有些怯懦,五公主就更上不得檯面,低著頭縮成一團,大皇子是她的胞兄,不過大皇子打小寄養在淑妃身下,兩人並不親近。
四公主和沉唯意年紀相仿,玩的一直不錯,她是除了沉唯意以外身份最高的公主,和她的胞弟七皇子一樣,被寵的有些嬌蠻跋扈,但姐弟兩人都很聽沉唯意的話。
“叄姐姐,你快看,那個姑娘長得好漂亮。”
沉唯意順著她手指看過去,琴棋解釋道,“那是韓太守家庶出的叄小姐,韓萱寧。是韓昭儀的妹妹。”
“為什麼會邀請太守家庶出的小姐來。”四公主有些疑惑。
太守家嫡出的小姐做皇子側妃都是高攀,她被邀請來確實不太合常理。
“因為她作出一首好詞,成了京城有名的才女。”
韓萱寧的那首好詞是如夢令,是李清照的詞,沉唯意剛一聽到這個消息就知道這個韓萱寧是現代穿越而來的,她派人盯著韓萱寧一陣子,發現韓萱寧並不是單純的穿越,更像是穿書,她知道一些書中設定好的情節。
書中原本的劇情中並沒有韓萱寧這一號人物,所以沉唯意最近放了些心思在她身上。
沉唯意看了她兩眼,韓萱寧有所感覺的抬頭看向她,眼睛含著溫馴的笑,隱約透露出倨傲和厭惡。
畢竟在原書中,康寧公主外表嫻靜,其實內心歹毒又淫蕩,韓萱寧作為穿書者,自然會站在男主沉恆的角度憎惡她,她漏出這樣的神情更是驗證了沉唯意的猜測。
“她剛剛看叄姐姐那是什麼眼神?”四公主「叄姐姐天下最好一號選手」當即就要發火。
“只是小事,別誤了皇兄們選妃的日子,小心德母妃責罰你。”
而四公主只聽到了最後的沉唯意的關心,很滿足地被安撫下來,但她素來驕橫又記仇,這個梁子算是結下了。
在沉唯意觀察來看,韓萱寧不應該是這個這麼蠢的,敢第一次進宮就這樣得罪她,不過是在她眼裡,沉唯意只是書中人,是虛擬的人物,而她自認為高所有人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