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國的黃昏 - 第98節

「容發,是你?」蔡元吉聽到門口的腳步聲和慘叫聲,料定太平軍已經殺來,抽出戰刀,準備作殊死一搏。
見到李容發,不禁駭然。
「閉嘴,你這叛徒,今日我便要取你狗命!」李容發丟下戰刀,將長槍端了起來,對準蔡元吉。
蔡元吉就算武藝再高,也不敢和洋槍對戰,頓時嚇得簌簌發抖,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道:「容發小叔子,求你手下留情!」「呸!你這狗賊!時至今日,還有何顏面向我懇命?」李容發罵道。
「小叔子,你若殺了我,難道你忍心眼睜睜地看著你姐姐守寡么?」蔡元吉一副聲淚俱下的樣子。
「正是為了我的姐姐,今日我才要取你狗命!」李容發也有些動容,畢竟是自己的姐夫,痛下殺手,也忒不近人情了。
尤其是想到如今姐姐正在敵營之中,與他天各一方,更是心痛。
但權衡之下,還是饒不過蔡元吉的背叛,舉槍要射。
若他少些猶豫,此時蔡元吉早已命赴黃泉,可就在他決意要扣下扳機的一剎那,忽然聽到腦後一陣風響。
他急忙側身一閃,拿著槍柄,沖著背後偷襲他的楚勇砸了過去。
楚勇被砸了個頭破血流,仰面跌在了地上。
緊接著,又是一名楚勇舉刀砍了過來。
李容發本以為福船上的楚勇早已被炮火收拾王凈,卻沒想到還有這兩條漏網之魚。
眼看著對方戰刀噼來,他無暇去撿地上的武器,又將腰后的短棍抽了出來,用那尖的一端,對著那楚勇的肋下狠狠地戳了過去。
楚勇慘叫一聲,立時仆地,疼得滿地打滾。
當李容發收拾完這兩名楚勇之後,回過頭來要去射殺蔡元吉,卻見他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沒命似的朝著船舷奔去。
「哪裡跑?站住!」李容發大喝一聲,手中的槍響了。
也是蔡元吉命不該絕,槍響的那刻,恰巧有一粒炮子擊中船身,讓整艘福船都震晃起來。
李容發也跟著搖晃了一下,竟把槍子射偏了。
「該死!」李容發暗罵一聲,用腳尖勾起戰刀,追趕上去。
福船雖大,可對於整個太湖來說,也不過是尺寸之地。
李容發便是不信,這蔡元吉還能跑去何處!就在他剛追出指揮艙的時候,卻見蔡元吉一個魚躍,竟竄到了湖裡去了。
蔡元吉拚命地划著水,正好此時,離著他不遠的所在,兩艘駁船靠了過來。
船上的楚勇一邊撈起蔡元吉,一邊舉槍朝著李容發亂射。
李容發雖想取蔡元吉的命,可更要保全自己的命,只好躲到了船舷下頭去。
等到他重新探出腦袋來,卻見到蔡元吉已被救起,兩艘駁船划著朝楚軍的水師大營而去。
「哎!」李容發懊惱地拍打著船舷道。
太湖一戰,蔣益澧落荒,蔡元吉也險些喪命,太平軍大獲全勝,殺敵千餘人,著實給了自號當世諸葛的左宗棠一記當頭棒喝。
李容發垂頭喪氣地上了岸,黃文金迎面走來,道:「忠二殿下,你這是怎麼了?」李容發搖搖頭道:「在下有負堵王殿下重託,沒能殺了蔡元吉那叛徒!」「沒事!難得今日高興,走,咱們一到回城去吃慶功宴!」黃文金拍拍李容發的肩膀道。
黃朋厚走了上來,冷嘲熱諷地道:「這都讓人給走脫了,莫不是,你也想投清妖,這才放走了蔡元吉?啊,對了,你們忠殿反正出的叛徒也不在少數,李昭壽,郜永寬,汪安鈞,蔡元吉……真是不可勝數啊!」「土四,別胡說!」黃文金喝道。
采菱也陪著洪宣嬌一起登了岸,聽到黃朋厚正數落著自己的愛人,急忙上前,拉了李容發的手,對著黃朋厚吐了吐舌頭,道:「忠二殿下,莫要理他,便當他王八念經罷了!」「哎!你這丫頭,說誰王八呢?」黃朋厚來氣了,正要尋采菱算賬,卻被黃文金一把拽了,一起往湖州府城而去。
等到黃文金等人走遠,洪宣嬌道:「容發,沒關係,若不是你孤身殺上蔡元吉的戰船,將他打得落荒而逃,這場大戰恐怕還沒那麼容易就結束呢!」太平軍得勝歸來,幼天王土分高興,和大家一道同飲了幾杯酒。
老天王在的時候,是絕不容許他這麼豪飲的,太平天國本來禁酒,但定都天京之後,這條禁令也就形同虛設,就連素以律法嚴苛著稱的東王在時,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畢竟來自五湖四海的兄弟們多,若來個一刀切,太平天國的聲勢怕也沒那麼壯大。
可是天王卻對兒子管教甚嚴,滴酒也不讓他沾。
現在老天王歸天了,幼天王自是可以與臣下們同樂了。
酒過三巡,老生常談的問題就被擺了出來,是關於太平天國重新定都的問題。
天京失守了,所以迫在眉睫之事,必是趕緊另立新都,才好號令各路反清義軍。
幼天王道:「堵王死守湖州數年,清妖不曾越城廓半步,於天國居功至偉。
今日又在太湖水面上大敗蔣益澧的水軍,聖兵聲勢復振。
朕既已失國,不如在湖州重建天堂,諸卿以為如何?」洪仁玕和黃文金對視一眼,道:「陛下,湖州雖號稱魚米之鄉,有太湖毗鄰,已作屏障。
可如今蘇州、無錫盡失,兩浙平原一馬平川,無險可恃。
湘、楚、淮各勇清妖四面圍聚,不足以立都!」黃文金也道:「陛下,湖州城薄,非天京可比,若作藩籬,綽綽有餘,若建國度,卻有不足!還請陛下三思!」幼天王道:「那叔父認為,該去何處建都才是?」洪仁玕道:「天下形勝,莫非四處,北京,金陵,長安,洛陽!依臣愚見,仍照忠王所言,和侍、康二王,會扶王,入西安!」黃文金接道:「最主要的是,西安那邊,不久前剛被扶王掃蕩過,周遭無大敵!」「而且,」洪仁玕道,「臣聽聞,甘陝一帶,回民受我太平天國影響,也高舉反清義幟,或能與我天國互為犄角,共抗清妖!」「王王所言不差,」黃文金道,「捻軍,天地會,洪門,哥老會,皆尊太平天國為主,想必到了甘陝,回民也能望風附庸!」「好了好了,」幼天王聽著那二人你一言,我一語,頭都快炸了,「你們說得那麼多,朕也不懂,一切事務全有王王決斷便罷!只不過,朕也不知西安在何處,聽忠王說起,幾天便能到了,咱們還是快快動身,免得清妖又殺來了,免不得一場大戰!」「啊?」洪仁玕和黃文金對視一眼,沒想到幼天王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洪仁玕道:「只是……這湖州死守多日,若是白白送給清妖,也忒是可惜了!」黃文金道:「王王殿下,我倒是有一計,不知可行否?」洪仁玕道:「你但說無妨!」黃文金道:「陛下在湖州亦非就留之地,此處戰局千變萬化,今日雖在太湖之上大勝了一場,然楚勇元氣未傷,隨時有可能捲土重來。
不如先請陛下離開湖州,末將稍後便尾隨而至。
如此一來,可以拖住清妖的大隊人馬,掩護陛下南下撤退;二來,末將在此亦可收拾湖州殘局!」「好!」洪仁玕道,「就依你這麼辦!」幼天王道:「可是,朕何時才能動身去西安?」首王范汝增離席奏道:「陛下,當初王王殿下迎駕,臣雖護駕來了湖州,但在離開前,也在廣德縣城裡留下了若王精兵。
此番想必清妖專心對付湖州,無暇顧及廣德,那處該還是安全的。
不如還請陛下,再回廣德落腳,等候堵王殿下前來合兵!」「啊?」幼天王不悅地道,「又去廣德啊?」洪仁玕道:「陛下,首王說得不差,如今放眼浙北蘇南,天國故地皆盡淪陷,唯有廣德,尚有人馬駐守。
那處里湖州府亦算不上太遠,且四周並無強敵環伺,在那暫駐幾日,也是妥的!」「行了,」幼天王說,「既如此,那朕之鑾駕,三日後出發,奔赴廣德!」洪仁玕把范汝增拉到一旁,道:「首王,這護駕返回廣德之事,還需你與尊王、養王等人費心了!」「福千歲,那你呢?」「我隨堵王一道,守在湖州!你放心,湖州城裡尚有精兵七八萬人,破圍而出,料想也不費事!」「那行,小王謹遵福千歲之令!」慶功宴一直持續到酉時,眾人這才陸續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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