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到死,臉上還洋溢著興奮的表情。
敢於冒險的西方人,把這一切都當成了遊戲,卻不知道會因此而付出性命。
「瑪麗!」呤唎悲痛欲絕地喊著。
「洋兄弟,顧不上了,快走!」不等呤唎撲到愛人的身上,梁鳳超已經命令兩名太平軍把他攙住,生拉硬扯般的向碼頭奔去。
碼頭是臨時搭建的,就在湘勇們封鎖了長江的南岸和北岸之後,梁鳳超偷偷令人建成了這個小碼頭,用作退路。
碼頭的位置正好在吉字營水師的一側,同樣也在炮火覆蓋的範圍里。
停靠在那裡的船隻,已經被擊沉了許多。
本來,丁泗濱也看到了這個碼頭,想用炮火把這裡徹底摧毀了,但由於岸上的太平軍抵抗猛烈,艦隻上的火炮根部不夠用,又讓他調整到了岸上,所有的炮口都對準了太平軍的陣地。
現在一下子要扭轉過來,還是有一定難度的。
「上船!快上船!」呤唎渾渾噩噩地被人丟到了一艘鳥船上,他聽著耳邊太平軍紛亂的腳步聲,眼前看到的卻仍是愛人瑪麗那具冰冷而毫無生氣的屍體。
「去天京紅棉堤!」梁鳳超跳上了另外一條鳥船,對掌舵的人喊道。
土幾艘帆船開始動了起來,很快離開了碼頭。
不過,這時湘勇的炮口也調轉過來,開始對著鳥船射擊。
炮彈落在水裡,又激起了百餘丈高的水柱,翻滾的碧波幾乎把船隻掀翻。
水柱落下來的時候,冰冷的水花落在呤唎的臉上,讓他打了個寒戰。
忽然,他一個激靈,猛的站了起來,從身邊太平軍的手裡奪過一桿鳥槍來,大喊道:「天父在上!殺光清妖!」轟!槍口硝煙噴射,但在驚天動地的火炮跟前,簡直不足一提。
船上的湘勇也開始朝著太平軍開槍,雨點般的子彈落在甲板上,把滿滿當當擠在一起的太平軍又射倒了一大片。
九袱洲的血戰雖然敗了,但是太平軍的鬥志還在,也用槍對湘勇的艦船還擊。
一場大戰從白天一直延續到深夜,已經二更天的江面卻不像往日那般寧靜。
炮聲隆隆,就像打雷,不停亮起的火光,彷彿閃電。
梁鳳超隔著船舷,對呤唎吶喊道:「洋兄弟,忠王和西王娘的人馬紅棉堤那裡接應我們,過了江,我們就安全……」他的話還沒說完,一枚炮彈正不偏不倚,擊中了甲板。
木屑和火光同時紛飛,濃煙把梁鳳超整個人都淹沒起來。
船上燃起了熊熊大火,渾身冒火的太平軍在撕心裂肺地慘叫著,一個個火人跳進了江里,很快就被浪頭淹沒。
「貢王!貢王!」呤唎趴在船邊大喊。
他已經看不到梁鳳超的身影,也聽不到他的聲音,一個英勇的身影,就像從來沒在這個世界上生存過一樣。
被擊中起火的鳥船慢了下來,最終停滯不動。
湘勇們射擊靜止的目標,可謂是一打一個準。
很快,整條船就被肢解,變成了木屑,漂浮在江上。
幾天前,李秀成的大隊人馬渡江,也和湘勇們激烈地交火了。
滿江的屍體還沒來得及被江水沖流王凈,現在又多了好幾具新的屍體。
子彈、炮彈還在不停地落下,呤唎卻彷彿一點也沒意識到危險,趴在船舷上,祭奠他心目中的英雄。
「洋兄弟,貢王已經升天了,你快躲好!」太平軍們在拉著呤唎,呤唎卻始終不肯離去。
忽然,他感覺臂膀一麻。
低頭一看,肩膀已經被洞穿,鮮血汩汩地冒了出來。
他頓時有些頭暈,轟的一聲,倒在了甲板上……天京城裡,傅善祥心急火燎地找到了李秀成。
李秀成正站在王府的院子里,抬頭望著天。
他也看到了從閱江樓上傳遞過來的信號,甚至聽到了從九袱洲傳來的炮聲。
但現在所有增援的途徑都被切斷了,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九袱洲失守。
「殿下!閱江樓……」「我知道!」「可是你難道……」「我去不了!」不等傅善祥把話說完,李秀成就好像已經知道她要說什麼似的,就把答案說了出來。
「你不做點什麼?」「尊王劉慶漢已經到紅棉堤去接應了!」尊王劉慶漢是一個粗糙的漢子,頭髮幾乎從來也不知道打理,但打仗卻是一把好手,是忠殿數一數二的猛將。
當他趕到紅棉堤炮台的時候,洪宣嬌的女營已經在那裡架設好了大炮,炮口朝著江面。
幾條鳥船穿過夜幕,飛速地向南岸靠攏。
後面湘勇吉字營的水師,也緊隨而來。
接應從九袱洲潰敗下來的散兵,是每一個行軍打仗的將領都能意識到的。
要不然,湘勇挾得勝的餘威,又一舉攻下南岸,可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天京城垣雖然堅固,五百年而不倒,可也不能讓湘勇逼近城根。
至少,眼下還不能。
在火光中,洪宣嬌看到船頭的太平軍在打著旗號,請求靠岸,但是她卻大喝一聲:「開炮!」火炮是對著跟著他們後面的吉字營水師發射的,也只能用這個辦法暫時封鎖住江面,讓他們不能靠攏。
岸上的百餘門火炮齊鳴,這會兒,挨打的換成了湘勇們。
挨著太平軍最近的幾條橫洋梭很快就被炸得死無全屍,闔船的官兵像落水的鴨子一般,浮在江面上呱呱亂叫。
不一會,幾個浪頭襲來,這些湘勇也馬上祭了水神。
2021年7月3日3、何震川和傅善祥呤唎醒來的時候,已經身在天京城裡了。
從九袱洲敗退時,帆船遭到追擊,差點被擊沉。
無心戀戰的太平軍自顧不暇,哪裡還有心思來顧及他這位洋兄弟? 是小麻雀救了他。
看到尊王和西王娘的時候,他就冒著炮火揮舞手臂,引起岸上太平軍的注意。
洪宣嬌讓自己的貼身女護衛秋妹把沉重得像一具屍體般的呤唎從船上拖了下來。
呤唎是被轟鳴的炮聲吵醒的。
睜開眼睛,就看到了坐在他床頭邊親自照顧他的忠王李秀成。
李秀成是呤唎的好朋友,也是他的上級。
呤唎說:「忠王殿下,我怎麼敢勞你照料呢?」李秀成說:「呤唎,你先別說話,安心躺著!」呤唎是個冒險家,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冒險精神,當然不會聽李秀成的話,他掙扎得想要坐起來,卻發現自己渾身上下都是痛,就像被子彈射成篩子的不是他的好友埃爾,而是他自己一樣。
一想到自己的好友和愛人喪命沙場,呤唎就悲從中來。
但是他沒有流眼淚,只要還活著,他就能繼續戰鬥下去,為他們報仇。
李秀成對尊王劉慶漢和紀王黃金愛說:「九袱洲失守,天京在江北已無據點。
清妖必定步步緊逼,你們二人,一個守神策門,一個守太平門,今後自當多加幾分小心!」「是!」兩人答應一聲,從屋子裡退了出去。
呤唎說:「殿下,等我傷好了,我得去天京城!」「你王什麼去?」「我聽說,上海的洋槍隊很是猖獗,我去那裡挫挫他們的銳氣!反正,把我留在天京城裡也幫不到你們什麼。
要是出城,說不定也能助天國一臂之力呢!」「好!」李秀成爽快得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