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慶漢舉目望去,也不知從何處射來的炮火,紛紛落進了太平軍的營地里,頓時讓眼前變成了一片火海。
剛剛還在埋鍋的士兵們被炮聲一驚,無不抱頭鼠竄,四散亂逃。
他一把將何震川從地上揪了起來,道:「快,到幼天王身邊去!」天國所有能征善戰的將士都圍聚在幼天王身邊,何震川到了那處,想必也能保全性命。
可是何震川卻一步也不敢挪出去,紛飛的炮子越來越密集,像冰雹般砸進營盤,落地巨響,火光四濺,隨著糜爛的泥土橫飛,掘起一個個巨大的土坑。
自從槍炮進入戰場,面對面廝殺的場景已經不復存在,不管是什麼身份,什麼地位,也不管身邊圍著多少人,當死神降臨的時候,容不得有半點多想,剎那間便要了性命。
「兄弟們,快到石牆後面去!」劉慶漢振臂疾呼。
太平軍剛到楊家牌的時候,也防備清妖的突襲,在各處咽喉要道上堆起了石牆石壘,阻擋敵人騎兵衝擊。
可是現在,太平軍哪裡還有心思交戰,足足奮戰了一天,滴水粒米未進,無不想度過一個靜謐的夜晚,就在洪仁玕一聲令下,埋鍋做飯的時候,大家緊繃的神經頓時鬆弛下來。
此刻突如其來的炮火連天,實在令他們措手不及。
還是有幾個不怕死的,端著槍躲到了石牆后,也不知炮火是從何處射來的,對著越來越漆黑的夜幕就是一頓亂射。
三三兩兩的槍聲和接連不斷的炮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彷佛太平軍所有的努力,在清軍的面前不足一提。
洪仁玕緊緊地攥著幼天王的龍袍,大喊道:「偕王,劉明珍不是退兵了嗎?」譚體元道:「殿下,末將確信,他的人馬確實沒有越過白水嶺追擊!」洪仁玕一拍腦袋,道:「遭了,是席寶田的人!」太平軍一路上和精毅營也交過幾次手,雖說他們的戰鬥力並不土分出色,但由於太平軍遠道而來,人困馬乏,而精毅營以逸待勞,氣勢如虹,屢次交戰,也是敗多勝少。
「殺!」就在洪仁玕不知該如何是好之際,忽然漫山遍野地響起了一陣喊殺聲,原本黑漆漆的山坡上,立時星火驟明,就像在一眨眼的工夫里,面前突然出現了許多螢火蟲一般。
星火如潮水般地朝著太平軍所在的山嵴上湧來,大地撼動。
「是騎兵!」洪仁玕大驚失色地道。
「殿下,我去會會他們!」譚體元道。
「你回來!」「殿下還有何吩咐?」洪仁玕一把將幼天王塞在譚體元的懷裡,道:「你帶著陛下突圍!」「那你呢?」「我來引開他們!」洪仁玕放眼四周,發現自己已經被清軍圍得如鐵桶一般,想要全身而退是萬不可能了。
眼下之計,唯有將自己當成誘餌,引開精毅營的注意力,才能搏回幼天王的一線生機。
「不!不!叔父,朕不要離開叔父!」幼天王哭喊著嚷道。
洪仁玕一把將侄兒擁進懷裡,緊緊地抱了一會兒,道:「陛下,臣今日只能盡忠了!」「不行!」最新地址發布頁: (蘋果手機使用Safari自帶瀏覽器,安卓手機使用chrome谷歌瀏覽器)幼天王喊道,「朕不要叔父跟忠王一樣,一去不返!」洪仁玕可聽不得他那麼多說辭,二話不說,開始動手剝起了洪天貴福的龍袍。
「叔父,你做什麼?」幼天王驚道。
洪仁玕道:「今日一戰,大局勢必崩盤,陛下穿著龍袍,引人注目,怕有不妥,還請陛下委屈一時,先換上平民的衣裳才行!」剝了侄兒的龍袍,他又拿出一身粗麻布衣來,套在洪天貴福的身上,道,「若有萬一……臣說的是萬一,陛下切莫見怪。
萬一陛下蒙塵,落入清妖之手,當言太平天國起事之際,你尚且年幼,一概不知,也是老天王歸天,這才在眾臣的擁戴下,稀里煳塗地當上了幼天王。
只有這才,或許才能保你一條性命,可記得了?」幼天王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洪仁玕站起身,對譚體元道:「偕王,陛下就交給你了!本總裁若是有幸能逃過此劫,定然前來尋你們!」「殿下,」譚體元感傷地幾乎落淚,「那……那我將帶著陛下,去往何處?」洪仁玕道:「到福建的去路,已被堵死,本總裁帶著這許多人馬,折騰了許多時日,卻一步也到不了閩境,想必與侍王、小康王會合之計,已是行不通了。
你不妨帶著陛下直接南下,遁入廣東,尋找那裡的天地會弟兄庇護!」一旁的黃宗保道:「王王殿下且放心,若能到了廣東,宗保必定拼盡全力,護陛下周全!」「拜託你們了!」洪仁玕朝譚體元和黃宗保拱了拱手,翻身上馬,帶著自己的親兵,打上幼天王的旗幟,朝著山下衝去。
何震川大呼小叫了一會兒,發現沒有人再理睬他了,耳邊全是慘叫聲,槍炮聲,腳步聲,響成了一團。
他這才膽戰心驚地抬起頭,卻不見了尊王劉慶漢的身影。
不過轉頭想想也是,劉慶漢要指揮聖兵作戰,哪有這許多工夫來管他一個文官的死活,此時想必已經帶著人馬到石牆後頭去阻擊敵軍了。
再看洪仁玕,竟也不知了去向,就連幼天王此時也下落不明。
總之,整個營地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屍首互相枕藉,殘肢斷臂堆積成山,腳下的泥層已被炮火炸成了一片焦土。
「陛下往那邊去了,咱們快跟上!」忽然,又土余名像無頭蒼蠅般的太平軍從何震川的跟前跑過,指著下面的山坡道。
何震川急忙跟著一望,但見一隊人馬火把通亮,照著幼天王的大纛一場醒目,隱隱約約的,可以看到洪仁玕那身破爛的染血團龍袍在戰馬的飛馳中飄舞。
「殿下,等等我!」何震川丟下了手中的槍,快步朝著幼天王的方向追趕上去。
不料,他剛邁出幾步,一枚炮子落在了離他不遠的地方,伴隨著刺眼的火光和碎屑般的爛泥紛飛,一股巨大的衝擊波將何震川整個人從地上掀了起來,在半空中翻了幾個身,又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一落地,何震川感覺渾身上下都是疼痛,也說不清究竟是哪裡受了傷。
他半個臉埋進了泥層里,在微弱的呼吸中,他嗅到了夾雜著血腥味的泥土氣。
除了疼痛,他發現自己的腦袋以下已經全然沒有了知覺,耳邊也彷佛一下子變得安靜下來,在嗡嗡的耳鳴中,再也聽不到那紛亂的槍炮聲和叫喊聲。
啪!突然,一個碗口般大小的馬蹄踏在他眼前不到一尺的地方,濺起的泥土又將他的臉面砸得生疼。
一個渾身披滿甲胄的騎士躍馬從他身上跨過。
太平軍是沒有盔甲的,在他們的看來,那種已經用了幾千年的防護裝備在當今炮火連天的戰場上根本起不到半點作用,反而會滯緩他們的行動,所以都摒棄了甲胄,只有保守的清軍,才會穿戴盔甲上陣,騎射定天下的大清王朝,直到今天也不願意拋棄他們老祖宗白刃相接的戰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