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朋厚同樣也為李容發準備好了休息的帳子,可是他並沒有急著進去躺下,而是在一棵樹根上蹲坐下來,獃獃地望著遠方江西的山水秀美,可不知是地域的關係,還是天氣的關係,遠處的叢林里,彷佛永遠都籠罩著一層霧氣。
他的思緒同樣有些凌亂,滿腦子想的都是和洪宣嬌的纏綿,也不知道現在采菱身在何處。
如果她不出什麼三長兩短的話,憑著她過人的聰慧,一定也能找到幼天王的本陣,想來再過不了幾日,他們又能見面了。
只是再見之時,李容發總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忠二殿下,接著!」黃朋厚忽然丟過來一個水囊。
李容發伸手接住,拔下塞子,仰頭喝了兩口,驚愕地道:「這是酒?」「嘿嘿!」黃朋厚咧嘴笑道,「沒錯,這是李家渡的燒酒!」李容發看了他一眼,道:「你又搶了百姓的家?」黃朋厚完全不見了初見李容發時的敵意,反而顯得和藹可親,走上前來,和李容發並肩坐在一起,拍了拍他的後背道:「瞧你說的,太平天國向財主們徵收錢糧,那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更何況,兄弟們跟著我出生入死,不縱容他們一些,到時候指不定投降清妖,倒戈一擊!」李容發道:「我早就聽說李家渡燒酒最是有名,只是一直沒能嘗過。
今日喝上一口,果然令人精神抖擻!」黃朋厚道:「那你別跟本王客氣,把這一壺酒全都給我喝了,要是不見底,那可是不給本王面子。
啊,對了,眼看著天色又要暗下來了,本王得差人去山上獵點活物過來,備下酒席,招待你和西王娘!」說完,又站了起來,拍拍屁股走遠了。
李容發看著他的背影,不禁搖了搖頭,又咕咚咕咚地飲了幾口壺中的酒。
只有烈酒燒灼喉嚨般的刺痛,才能讓他想些別的事情,不至於在前幾天的回憶里繼續沉淪下去。
洪宣嬌洗完熱水澡,換上王燥整潔的新袍子,出於土余年征戰沙場的憂患意識,讓人去尋了一把上好的戰刀佩在腰間,剛從帳子里出來,便看到了獨自一人坐在樹根旁的李容發,便走了上去,道:「你看你,滿臉污垢,也不知道去洗漱一下!」李容發嘿嘿一笑,道:「不打緊,我從小就在泥漿里打滾長大的!」洪宣嬌見他臉色微紅,忙問道:「你喝酒了?」李容發舉起那個水囊:「是奉王殿下贈的酒!」洪宣嬌蹙了蹙眉頭,想和李容發並肩坐下,卻又做賊心虛,怕被路過的聖兵看到不好,又把屁股往遠的地方挪了挪,道:「容發,你有沒有覺得奇怪?小奉王素來目中無人,尤其在你跟前,更是爭強好勝,不把你比下去,便不甘休似的。
今日也不知為何,竟像是變了個人一般,對待你我俱是熱心熱情!」李容發道:「宣……啊,不,西王娘,大家都是太平天國的兄弟,當初他看我不順眼,只是我有時會搶了他的風頭。
如今國難當前,自當同心協力,為天國效命,豈有你我之分?」洪宣嬌看著這位純真活潑的少年,不禁搖了搖頭。
李容發雖然在戰場上英勇無敵,可在對人對事方面,卻還是有些太過率真。
黃朋厚的桀驁,目中無人,洪宣嬌都是看在眼中的,所謂本性難移,她不相信小奉王會突然轉了性子,和他們一條心。
只是現在,她沒有看出黃朋厚的不軌之心,只能嘆息一聲道:「但願如你所言!」過了一會兒,天開始暗下來了,一陣烤肉的香味開始在黃昏的暮色中飄散開來。
黃朋厚粗獷的嗓音在遠處吆喝:「西王娘,小殿下,快到這裡來,趁著熱乎的,多吃幾塊肉!哈哈,今天兄弟們出獵,收穫頗豐,竟獵到了幾頭野豬,足夠咱們飽餐一頓了!」最新地址發布頁: 已經一整天沒有進食的洪宣嬌和李容發不禁被那肉香味吸引過去,與幾名太平天國的聖兵們坐在一起,大肆咀嚼起來。
在李容發的印象中,如此一團和氣的場面,還是在他剛剛懵懂之時。
那會,太平天國剛定都金陵,君臣齊心。
可是在天京之變后,一切彷佛都變了,人與人之間,充滿了猜忌和勾心鬥角。
有時候,李容發會問他的父親,大家不都是天父的子民嗎,我們要爭來斗去?把這些精力留著對付清妖,豈不更好?忠王聽了這話,往往只是嘆息著說上一句,兄弟之禍,起於鬩牆。
只是很可惜,到現在李容發也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不對,他只是不明白同是太平天國的兄弟,為什麼非要你死我活!簡陋的酒席一直持續到二更,這時天色已完全黑透,叢林里除了他們這幫人還在吆五喝六的,四周已沉入一片寂靜。
也不知道隨時出沒在他們周圍的清兵見到這副景象,會不會被他們死到臨頭卻依然不忘尋歡作樂的樣子惹得哭笑不得。
「采菱……」洪宣嬌招架不住黃朋厚和他麾下那幾員天將的熱情,不得已也飲了幾杯酒,這時已有些昏昏沉沉,她下意識地喊了一聲,想讓采菱在夜間提高警戒,以防清妖偷營。
忽然,她才意識到,自己和采菱早就走散了,現在還下落不明。
「西王娘,你喝醉了,讓我扶你回帳篷內休息吧!」李容發小聲地說。
洪宣嬌站了起來,道:「不必,這點酒量,我還是扛得住的!」說罷,推開李容發,搖搖晃晃地朝著自己的賬內走了過去。
李容發無奈地嘆息一聲,回頭再看黃朋厚等人,也是酒醉闌珊,舌頭都快腫大起來,說話的聲音似乎都有些不連貫了。
好在,酒宴已經接近尾聲,李容發急忙起身告辭道:「奉王殿下,今日多謝款待,容發不勝酒力,就先行告辭,回帳休息去了!」黃朋厚擺擺手道:「去吧!去吧!小殿下,今晚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們還要趕路呢!」李容發辭別了黃朋厚,正要鑽回自己的賬內去休息,忽然感覺有些內急,忙環顧四周,見不遠處又一片小林子,正好能夠讓他去那處解決,便提著腰帶,急匆匆地往林子里趕去。
突然,他的眼前一花,似有一道黑影閃過。
「采菱?」李容發不禁脫口而出。
雖然只是一瞬間,看得極其模煳,可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正是采菱的身影。
可當他揉了揉醉眼,定睛細看時才發現,四下竟然空無一人。
「唉,」李容發嘆息著搖頭,自言自語道,「這荒郊野嶺的,采菱又怎麼到此處來呢?定是我許久沒見到她了,心中甚是想念,才會有此幻覺!」一邊說,一邊鑽進林子,痛快地釋放起來。
一泡尿出來,他感覺身子輕鬆了許多,想想光景已是不早了,也該是休息的時候了,便自覺進了帳篷,在早已鋪好的榻子上躺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