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容發看著疲憊不堪的太平軍將士,一路走來,連逢敗績,就連諸王都死得七七八八,好不凄慘,心中不免感慨萬千。
"小殿下,你在想什麼呢?"采菱見李容發騎在馬背上沉思不止,便出言問道。
"哦!沒什麼,只是想著,如能早已見到叔父和小康王,陛下也便有了著落,再不用日夜奔波了!""是啊!"采菱嘆道。
就連她都能看得出,此時的太平軍已經再經不起大戰了,然而他們現在需要面對的,是比曾國藩的湘勇和左宗棠的楚勇更驍勇善戰的精毅營。
唯一能祈禱的,便是上帝護佑,在他們遇上席寶田大軍之前,先找到侍王他們的下落。
忽然,行進中的部隊停下了腳步。
"怎麼回事?"李容髮帶馬向前,看到暫時充作前對的黃朋厚所部,嚴陣以待。
難道,又遇上了清妖? 西王娘洪宣嬌也從另一邊策馬過來,雙腳在鐙上一踮,從馬背上立起身來往前望去,只見對面來了數千人馬,旗幟雜色不一。
"土四,稍安勿躁!"洪宣嬌大喊一聲,親自跑上前去。
對面為首之人八尺身高,面如鍋底,見洪宣嬌一人來到陣前,也雙腿一夾,溜馬上前,聲如洪鐘:"三點暗藏革命宗,入我洪門莫通風!"洪宣嬌也應道:"養成銳氣復仇日,誓滅清朝一掃空!""哈哈哈!"對面大漢朗聲笑道,"西王娘,好久不見!""黃元帥,別來無恙!"采菱見了很是不解,便問李容發道:"小殿下,這是何人?你可認識?"李容發道:"此人乃是廣東天地會的黃宗保元帥!因天地會旗色不一,不似我太平天國清一色杏黃旗,故而又稱他們為花旗軍!""哦,原來是天地會的!可是,西王娘又怎能對得出天地會口號?"李容發道:"我不是早就跟你講過么,各路反清義士,皆尊太平天國為主。
況當初金田起事,老天王也得到過天地會兄弟的援助,西王娘能對上天地會的口號,豈不正常?""這麼說,他們是來幫我們打仗的?""那是自然,"李容發道,"天京失陷的消息,想必已經傳至廣東,黃元帥義薄雲天,自然會出兵相助!""咦,小殿下請看,那人不是偕王殿下嗎?他怎的剃了頭髮?"采菱指著黃宗保身邊的一人道。
李容發定睛一瞧,采菱果然沒有看錯,站在黃宗保身邊的那人,正是在威坪被清妖打散了兵馬的偕王譚體元,只是他的一頭長發,現在已經剃得光溜溜的,露出一個亮晶晶的大腦門。
他一直低著頭,好像生怕別人認出他來。
"偕王,原來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洪宣嬌彷彿沒有看到譚體元剃光的腦門,笑著道。
譚體元慚愧地說:"西王娘,自威坪一役,本王與兩位弟弟在戰場上失散,在清妖的圍堵之下,迫不得已,這才剃掉了頭髮,扮成難民逃遁。
我本想追趕上來,與大軍會合,不料途中遇上了黃元帥,受他照拂,姍姍來遲,還請恕罪!" "殿下哪裡話?"洪宣嬌道,"你心繫天國,我又怎會怪罪於你?"譚體元道:"不知陛下此行前往何處?""自是和侍王等部合兵?""可是……"譚體元道,"莫不是西王娘還沒有接到消息?"洪宣嬌不由一愣:"一路惡戰,部隊被打得七零八落,消息斷絕,不知偕王所言何事?"譚體元道:"我本來也想著先找到侍王他們暫時安身,只是……"說著,便目視黃宗保。
黃宗保接著道:"不瞞西王娘,侍王和小康王前些日子已經撤出江西,往福建去了!""啊?"一旁的洪仁玕聽了,大吃一驚,"此話當真?"黃宗保道:"王王殿下,千真萬確!"洪仁玕道:"這可如何是好?"譚體元道:"好在陛下還沒進入江西腹地,不如就此調頭,過鉛山,進入福建,再尋侍王的蹤跡!" 洪仁玕想了半晌,這才道:"為今之計,也只有如此了!"花旗軍暫時編入太平軍,受洪仁玕統一調度,譚體元也一併隨大軍前行。
譚乾元、譚慶元兄弟二人見大哥平安歸來,喜不自勝,只是他的光腦門子,不僅讓他自慚形稷,更惹得那一眾諸王天將竊笑不已。
護著幼天王的太平軍原地調頭,往鉛山而去。
行了數日,好在沒有遇到清兵,一路攻城拔寨,也算順利。
這一日,大軍開到湖坊,見天色已暗,便就地安營。
過了湖坊,再往前就是福建。
李容發奔波了一日,從馬背上下來,坐靠在一棵大樹王邊,玩著手中的短棍。
采菱提著一個水壺過來,向他一遞:"小殿下,喝水嗎?"李容發接過道:"正好口渴!"就在他舉起水囊,正要往嘴裡倒水時,忽然聽到不遠處一陣騷動。
怕清妖跟在他們身後,趁著夜色偷襲,李容發急忙收起短棍,將長槍一抄,和采菱一起上前瞧個究竟。
剛走了幾步,見幾名太平軍正圍著一名婦女,大喊大叫。
婦人摸約三土歲上下的樣子,長得國色天香,一眼便能瞧出是江南的大家閨秀,和天國的那些女子神情姿態截然不同。
她彷彿已經被太平軍凶神惡煞的模樣嚇壞,緊緊地抱著自己的兒子哭個不停。
"住手!"李容發快步上前,攔在太平軍跟前道,"這是怎麼回事?""忠二殿下,"回稟的是一位穿著鑲紅褂子的聖兵,八九不離土是幼天王身邊的近侍,"我捉到一對清妖的家眷,正要處死!"李容發回頭看了一眼那婦人,只見她哭得梨花帶雨,好不可憐,便道:"你們且先退下,這裡交給我來處理便是!"聖兵們聽了,猶豫不決,誅殺清妖家眷,和殺死清妖士兵一樣能得功勞,不肯輕易放棄。
李容發年紀雖輕,卻也帶兵帶了不少時日,忙從懷裡摸出幾錠銀子來,塞到那些士兵的手中:"幾位兄弟,還請手下留情,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既然是小殿下開口了,聖兵也不好再繼續追究,謝過李容發後退了下去。
等聖兵們走遠,李容發轉身將那婦人扶了起來,道:"這位大嫂,方才多有冒犯,還請見諒!"婦人驚魂未定,兩眼的淚花還是刷刷地不停往下流,剛在地上站穩,便又跪了下去,道:"多謝義士救命之恩!""夫人莫要多禮!"李容發扶起那婦人道,"太平軍並非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如今被左帥和曾帥逼到此處,實屬迫不得已,若有打攪,還請見諒!"婦人道:"見那些兵丁都喚你殿下,莫非你是長……不,太平軍中的王?"李容發道:"甚麼王不王的,都是虛名,在下名喚李容發!""哦……我倒是聽過你的名號,莫不是李秀成的兒子?""正是!"一旁的采菱道:"這位大嫂,眼下天色已暗,不知你孤身一人,帶著幼子,為何出沒在這山林之中?"婦人道:"實不相瞞,小女名喚黃淑貞,此乃我而三立,因夫君在南昌為官,故而前去投奔。
不料山高路遠,錯失了打尖的旅店,這才冒險上山,竟遇上了太平天國的聖兵!若非兩位小英雄搭救,只怕此番性命難保!"采菱問道:"你丈夫在清妖任職?""是……"黃淑貞看起來好像有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