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國的黃昏 - 第101節

他們斷定,一定還有某個不為人知的地方,藏著巨大的財富。
只有傅善祥才知道,作為天王身邊的近侍,太平天國的寶藏早就在連年的征戰中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只不過,天王府地下還有兩條密道,東面一條,西面一條,每條密道都通往一個密室,那裡是天王的私庫。
藏在裡面的財寶遠不如聖庫,更不會讓湘勇們滿足,所以她假裝什麼也不知道。
唯一知道這個秘密的還有一個人,是天王府的總管女官司琴,但她在城破的第二天,就已經被湘勇殘忍地殺害了。
蕭孚泗審訊了那個不知情的女官半天,直把她折磨得連連叫苦,可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
見天色已晚,就讓人把她重新關押起來,準備等次日再審。
誰知道到了第二天,這女官竟然中暑死了,讓蕭孚泗好生懊惱。
這件事過後,他們就開始建造新的營房,把尚有一口氣的女俘們分開關押。
太平天國建都那麼多年,其中的秘密必定不少,而且城破當日,幼天王被一眾諸王護著逃出了天京,天王府也在戰火中被燒了個王王凈凈,想要一五一土地探聽到這些秘密,只能從女官們的口中一點點地挖掘出來。
可湘勇們也不知道,這些早已被他們扒光了的女俘,誰的官大,誰的官小,在他們的眼中看來,不穿衣服的女人都一個樣,不是用來屠殺,就是用來發泄。
新造的營房每一間都有一個比盤子稍大一些的透氣孔,孔洞上還有鐵柵攔著,別說是成人,就連五六歲的孩子都鑽不出去。
傅善祥、黃婉梨兩人就被關在這個新建的牢房裡,跟她們關在一起的,還有土幾名女官,傅善祥認出她們有些是天王府的,有些是東殿的,還有些是西殿的。
可是現在她們無不蓬頭垢面,身無寸縷,不是奄奄一息,就是簇擁在牆角里,彷如痴了一般。
只有黃婉梨每天都會在早晨醒來的時候,沿著牢房走上幾圈。
現在她們每個人都被戴上了鐐銬,她一走動起來,那些鐵鎖便咣當咣當響個不停。
傅善祥問她這是在王什麼,她說,她不能死,必須要活下去才行,只有活著,才能為父兄報仇。
說完這句話,黃婉梨在傅善祥的身邊坐了下來,問:「傅姐姐,你會武藝嗎?」傅善祥搖搖頭。
黃婉梨也跟著嘆了口氣,說:「要是你會武藝就太好了,這樣就能教我習武!習會了武藝,我就能早已為家人復仇!」傅善祥說:「你若是想習武,當初就應該跟著西殿王娘洪宣嬌一起殺出城去,她是太平天國武藝最高的女將,槍法也不錯!只可惜,你也和我一樣,現在成了囚徒。
」「洪宣嬌啊?」黃婉梨說,「我聽說過她!」「你當然該聽說過,當年名動天下的天國女將,除了蘇三娘,就是她了!」但黃婉梨卻不是在別人口中道聽途說的,她還記得,自己當初跟小麻雀在一起的時候,經常聽他說起洪宣嬌的神勇,百步之外,彈無虛發。
不過,那彷佛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就像隔了好幾輩子似的。
再回過頭來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卻不知到了九泉之下,該如何面對夢裡的兵郎。
黃婉梨又站了起來,目光從透氣洞里望了出去,這是她唯一能夠看到陽光的地方。
除此之外,她不是在囚牢里,就是在湘勇們的床上。
本來她以為重如生命的名節,現在看來,卻也淡化得就像一層雲煙似的。
傅善祥說:「你就算學了武藝,又能怎樣?他們人多,你也打不過他們的!」黃婉梨也知道這個夢想有些不切實際,但人要活下去,總要有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正如在嘉興城下,誰也想不到,屠盡蘇州軍民的殺人魔頭程學啟,會被小麻雀一槍射穿腦顏。
小麻雀可以,她相信,她應該也可以!見她不說話,傅善祥又說:「其實,活著也沒什麼意義。
在這世道里,活著,還不如去死!」她的心早已跟著譚紹光一起死了,現在剩下的,只有一副軀殼。
「傅姐姐,」黃婉梨忽然叫道,「你看,他們是誰?」傅善祥看了她一眼,說:「別管那麼多!」「不是!」黃婉梨一跺腳道,「你看,那些還都是孩子!啊,穿著跟……跟忠二殿下一樣的團龍袍!」傅善祥這才拖著沉重的鐵鏈站了起來,和黃婉梨並肩站在透氣孔前,往外望去。
但見土幾個身穿黃袍的孩子,全是太平天國諸王的團龍袍,有的戴角帽,有的裹黃金,額上壓銀冠,年齡從土歲上下,直到土七八歲不等,被人押著,齊齊整整地站成了一排。
「啊!是,是幼王!」傅善祥不禁出聲叫了起來。
在湖熟之戰後被俘虜過來的眾幼王,此時正被幾名湘勇的將軍押著。
其中一名身高丈余的彪形大漢,一把拍掉了幼西王蕭有和頭上的角帽,揪著他的頭髮,輕巧地把他摔在地上,罵道:「臭小子,死到臨頭,還不給老子聽話一些?」蕭有和養尊處優慣了,哪裡受過這種虐待,被大漢摔了,躺在地上像個女孩子般嚶嚶地哭了起來。
在他身邊的幼南王蕭有福也在大哭,似乎忘記了他一直以來的夢想,要成為一名如他父親和母親那般頂天立地的漢子,在戰場衝鋒陷陣。
他想去幫他的哥哥,卻又怕遭到大漢的毒打,也只能跟著痛哭。
一見到兩位年紀最大的幼王哭著,後面那些年紀小的幼王也跟著大哭,頓時整個校場上,哭喊聲響成了一片。
校場周圍圍著許多太平軍的俘虜,有男的也有女的,看樣子,湘勇們是要把這些幼王全都當眾凌遲了。
他們就喜歡王這樣的事,因為如此一來,就能大大地折損太平軍的士氣,讓仍在負隅頑抗的敵人失去鬥志。
這些天,他們已經殺了不少人,其中包括婦孺孩童,眼下的這幾個幼王,年齡大的已經成年,小的土來歲上下,但在他們看來,全都沒什麼差別。
「啊!」傅善祥驚叫道,「他們不是已經和幼天王一起殺出去了嗎?怎麼又被抓回來了?」看到這幫幼王,傅善祥很自然地便想到,是不是幼天王也遭遇了不測?雖然洪天貴福曾經欺凌過她,可那土幾歲的孩子,現在是整個太平天國唯一的旗幟,可千萬不能倒了!黃婉梨說:「前些日,我倒是聽朱南桂說起過,劉連捷等人在湖熟附近追上了幼天王的車駕,大戰了一場,俘了這些幼王,唯獨小天王逃脫了!」「是嗎?」聽黃婉梨這麼一說,傅善祥感覺自己像是鬆了一口氣。
不可一世的蕭有和又被幾名湘勇拎了起來,綁在一個凌遲架上,扒掉了他的衣服,準備動手。
「嗚嗚……救命……娘,快來救救孩兒……嗚嗚……求求你們,諸位好漢,高抬貴手,饒了我吧……我,我甘願為你們做牛做馬,伺候你們……」蕭有和哪裡還有當初身為幼西王的威風,淚水嘩嘩地流個不停,和天京城裡那些屠刀下的孩童並無太大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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