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聲赤著身子,屈膝坐在段驚語身邊。段驚語只看得到賀聲的脊背,她的視線從下往上,一級一級地從賀聲的脊骨掃到她的脖頸。
段驚語坐起來,將自己身上蓋著的薄毯子分了一半給賀聲,披在她的身上。
此時的賀聲看起來脆弱極了,像浪潮退去后被留在海灘上的開著口的小貝殼,向這個世界袒露出自己最柔軟的一部分。
然後浪潮又光臨了一次,將另一枚小貝殼推到她身邊,讓她看起來不那麼孤獨。
明明依舊是赤著身子貼在一起,方才曖昧的氛圍卻消失得一乾二淨。賀聲見段驚語湊過來,直起身子將她往自己身側摟了摟。
這個主動且帶著關心意味的動作讓二人皆愣了一下,好像賀聲已經拾回了作為姐姐的身份,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對段驚語剛描述的人、事、場景沒有半點記憶。
段驚語將腦袋靠在賀聲身上,接著她失去意識前的場景繼續描述:“後來我過18歲生日那天,你送了一幅畫給我。”
那會兒段靈推薦賀聲替自己去參加一個主題展,再加上賀聲原本就不輕鬆的學業任務,頂著壓力她硬是擠出時間給段驚語畫了一幅畫。
這次是躍出水面的鯨魚,海洋廣袤,浪花翻湧,襯得一躍而起的鯨魚孤獨、渺小卻又堅定。明明是用心準備的禮物,賀聲卻還要嘴貧一下:“這是小鯨魚戲水圖。”
段驚語這次沒有再哭著去找段靈,而是湊上來吻了吻賀聲的嘴角,說謝謝。
她們誰都沒有正式地說喜歡,說我們在一起吧,但會和其他情侶一樣,牽手、接吻、做愛。
“那幅畫現在在哪?我好像沒見過。”賀聲有些疑惑,按理說,這樣有紀念意義的畫,段驚語應該會好好保存著才對。
段驚語側了側視線,看她一眼:“後來我們分手了,你就把它要回去了,我也不知道它在哪。”
“……”
段驚語沒有細說,於是那些拉扯、剝離、剜肉一樣的痛都被一句“分手了”匆匆帶過。
賀聲憑那張照片推測出,她們分手大概是在她畢業后,但那之後發生了什麼,段靈怎麼去世的,她就一無所知了。
她的直覺告訴她這一部分記憶對她們兩個來說應該都很痛苦,因此她忘記了,而段驚語也不願意提。
段驚語的故事告一段落,房間里一時只剩下了沉默。
賀聲突然想起什麼,又問:“那……我之前有次聽到過,你的房間里……還有一個女人……你們在……”賀聲說得有些艱難,想省略一些不好意思說出口的詞,但又怕段驚語聽不明白。
所幸段驚語懂了,明明只有她們兩人,她卻還要附在賀聲耳邊和她說悄悄話。賀聲聽完,立馬從臉紅到了脖子:“什,什麼呀,我們,我們之前,尺度這麼大嗎……”後面幾個字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淡,要段驚語收斂了笑仔細去聽才能捕捉得到。
“這算什麼,”段驚語不以為意地將垂在前胸的頭髮撥到後面,一指桌上的包,“這都是咱們以前玩剩下的。”
賀聲第一反應是臉紅,第二反應是段驚語有可能是在騙她。她試著拿出做姐姐的風範來,將段驚語按倒在床上:“別騙姐姐。”
說完這句話,倒是她自己先泄了氣。她將腦袋埋在段驚語的肩窩裡,許久沒有出聲。
段驚語也不問她怎麼了,只是像哄受驚的小孩一樣安撫般地順著她腦後的頭髮。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感到肩膀處有濕潤的感覺,接著是賀聲輕輕抽泣的聲音,悶悶的,帶著鼻音:“段驚語,我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幾乎是她說出這句話的同一時間,段驚語的眼淚也落了下來。
從18歲到28歲,這個時間跨度是不是太大,太殘忍了?
賀聲失憶的頭幾年因為對外界的感知也比較遲鈍,並沒有發現什麼端倪,她也就是在今年情況才稍稍見好。段驚語這才開始后怕——她因為一時情緒上頭告訴賀聲這些,會不會反而刺激到她?
賀聲也察覺到什麼,捧著段驚語的臉,吻去她的眼淚:“別哭,別哭,我不是不相信你說的,只是覺得28歲……有些不真實……”
其實她在段驚語敘述那些過去的時候,也斷斷續續想起了今年的一些細節。比如她和段驚語做的時候,對她的敏感點十分熟悉;比如她無師自通地知道段驚語喜歡吃雞蛋羹;再比如她會因為段驚語避著自己發消息就胡亂揣測她和周政的關係……
吻乾淨了段驚語的眼淚,賀聲又去尋她的嘴唇。她一邊和段驚語接吻,一邊斷斷續續地說:“沒關係,沒關係……”
不知是在安慰段驚語還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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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章小修了一個bug,謝謝評論區的朋友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