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出去?”
夏梔倏地咬住下唇。
來自邊境的男人和晏城的一切突然離近,她如同被抓住了心臟,脈搏跳動也艱難。
“是。”
“我陪你?”
但話一出口,江霆便後悔了。夏梔垂著眼睫,日光下漆黑的羽睫光澤卻白皙。
她突來的沉默表示猶豫,江霆不願給她施壓,正要找借口換個話題,她卻在此時抬起眼皮。
“好。”
該來的總會來的,這不是她一個人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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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梔家的老房子,和趙竟生家離得很近。其實趙竟生叫她來並不是為了房子里的那些老物件,只是想告訴她,這間房子以後徹底歸他所有,她不要再來打擾。
和父母一起住過的房子立在和煦日光里,沒有人再打理的喬木憑藉著雨水滋養活了下來。短短几年時間,伸出的枝椏已經有了變化,它靜靜地待在那兒,沒有風的午後平靜祥和,車子拐過生滿薔薇的轉角,趙竟生和喬玲兩個人站在房子旁邊,看樣子正在計劃如何整修這裡。
白天行人很少,所以當他們的車子停下,剎車聲立刻吸引了夫妻兩個的目光。
喬玲看上去心情不錯,她懷了第二個孩子,一家人都沉浸在要添丁的喜悅里。
看到從車上下來的夏梔,她張了張口沒有說話。又看到駕駛位上那個模糊的影子,在機場時的驚訝重新回到臉上。
車門打開,男人一條長腿踩到地上,堅硬又結實。他高高大大,猶如山頂迎風傲然的威武松柏,寬闊的肩膀和冷峻眉峰極有壓迫感。
趙竟生和喬玲對視了一眼,在對方眼裡看到了疑惑。
夏梔已經走到他們面前,上次機場遠遠一見沒看清,這次看到她的模樣,和趙竟生之前想的有些出入。
她看上去不錯,除了天生白凈的皮膚,眼中一潭死水竟然有了些光彩。
老屋的二層,有他們一家人的卧室,父母那屋舊床鋪的下面傳出動靜,野貓在這裡築了巢,貓的眼睛在黑暗中閃著綠光。
它渾身雪白,兩隻眼睛一棕一藍,沒有夏梔託付給蔣雲舟的那隻那麼親人。
見到人,它發出警告的哈氣聲,江霆聽到聲音走進來,跳出窗子的貓咪留下一個背影。
窗檯下,貓咪敏捷的影子引起了威威的注意,小表妹在他身邊擺弄布娃娃,她循著表哥的眼神抬起頭,看到了窗檯另一邊的夏梔。
“那個姐姐好漂亮。”
“噓,她有神經病。”
“什麼是神經病啊?”
“就是永遠都治不好的病,我媽媽說了,給別人添麻煩。”
小姑娘搖搖頭。
“我不信,那麼溫柔的姐姐,怎麼會給別人添麻煩。”
威威的權威被挑釁,跟著夏梔來的那個大哥哥出現在樓梯口,他似乎對那隻貓很感興趣,盯著對面房頂上舔毛的白貓出神。
他眼珠動了動,到客廳爸爸的衣服里拿了一盒火柴。
夏梔沒在屋裡找到什麼,還剩下的一些也早已腐朽,沒有什麼拿走的必要。她一個人來到儲藏間,裡面或許還有爸爸曾經用過的東西。
幾年未曾住人的院子里長滿了草,上一冬的死草也還留在原地,青黃相間,生機與落幕同在。
威威本想點燃乾草,卻意外發現了一隻路過的小蛇。
燃著火星的油點就這樣滴到了蛇的身上,小東西吃痛拚命扭動身體,在地上劃下無數條火線。
夏梔看得入神,等到發現身後已經燃起灰煙。
威威沒想到蛇是不受他控制的生命,它並未按照預想衝進屋裡,而是彷彿知曉誰是兇手一般圍著他轉圈。
火焰一視同仁,乾草燒得劈啪作響,新草燒出汁水,氣化的白煙草腥味極重,她盯著烈火外的男孩,眼眥幾乎要瞪出血來。
“江霆!”
慌亂的女聲,焦糊的氣味。
男人猛地轉過身,幾步跑到後院。牆根處的舊水桶積了滿滿一桶雨水,他端起來從頭頂澆下,斷線的珠子融化了火焰跳躍。
他抱起已經呆傻的男孩,溫度極高的火苗幾乎瞬間烤乾了衣服。
“威威!”
前院的夫妻聽到呼喊也跑到後園,喬玲大喊著兒子的名字把他抱進懷裡。
“咳咳......”威威咳嗽了幾下,本能看向夏梔。
“你......”
喬玲搖搖晃晃從地上站起,橫眉冷目,趙竟生來不及攔住她,她便直直衝向夏梔。
“你個害人精,自己瘋了不夠還要害我的兒子!”
夏梔在他們身側冷冷地盯著她,看著她衝過來猶如慢動作一般,慘白的臉色形似地縛的怨鬼。
“我害他?”
黑暗侵襲清凌的雙眼,極短的時間,整雙眼睛都被墨色佔據。
各種細碎的噪音填滿耳道,白皙的手指附上喬玲的脖子,她翻起白眼,白眼球上瞬間崩裂無數血點。
平靜的面容挑起一絲清冷的笑意,女人嘴角現出難得一見的漩渦。她的手指越收越緊,即將要聽到喉骨碎裂的美妙音樂,卻被一雙更加有力的大手掰開。
“丫頭,醒醒。”
夏梔終於鬆開手,他抱住縮在地上的女孩,邊將她抱起邊安慰。可她已經猩紅的眼珠卻毫無感情地將目光射向他,狠狠捏住他的手腕。
“嘶——”
男人吃痛,從她眼中看到了陌生。他被針刺了一下心口,反抓住她的腕子將人控制住,用自己濕了的外套裹住她。
空氣中飄著碎草屑的灰燼,夏梔掙扎出江霆的懷抱,眼前混沌得只剩一大一小兩個輪廓。
小小的人影在她目光射過來的一刻果斷逃離,大的那個則深深望著她。
江霆哀傷的眼神刺疼了她,她倏地清醒,瞬間蓄滿淚水的眼睛望著自己顫抖不已的雙手。
“不是我做的。”
“我知道,別怕。”
他忘不了槍口前那雙冷漠的眼睛,還有為蜥蜴尾巴堆起的墳墓。
“我永遠相信你。”
熟悉的聲音就在頭頂,原來他離自己沒那麼遠。緊跟著她落進溫熱的懷抱里。
江霆抱著她逐漸失力的身體,升上天空的濃郁灰煙引起了周圍住戶的注意。
人們紛紛出門圍觀,歸家的孫太太比月前蒼老了不止十歲。她從人群攢動的縫隙看到了夏梔,幾乎沒有遲疑,她扔了手裡的東西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