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安瑤接到電話,被告知男友薄星川身受重傷,目前在醫院緊急搶救。
這一消息,猶如晴天霹靂。
薄星川熱愛天文學,喜歡研究星體,偏偏像上輩子毀滅了星河系。
出事當晚,他孤身去野外觀測流星雨,不幸被落地的小型彗星砸中,致使皮膚大面積燒傷,目前生命垂危。
薄星川是孤兒,無父無母。當夜他出事後,安瑤作為女朋友,深夜冒雨趕往醫院。
關鍵時刻,只有她陪伴在他身邊。
叄更半夜,她孤零零坐在長椅上,深邃長廊燈光幽暗,整個樓層靜得可怕。
搶救室的紅燈一閃一閃,像生命力的火焰在燃燃滅滅。
“星川。”她輕念他的名字,淚水不受控制的滑落面頰,一心祈福他能好轉。
凌晨兩點。
安瑤倒在冰涼的椅子,迷迷糊糊睡著,夢到兩人的過去。
夢裡的她,拾級而上,伸手推開天台的門。
天台上的浩瀚星海,猶如一塊懸空黑布,鑲嵌細細碎碎的鑽石,小小一顆顆,凝著來自遠方銀亮的星光。
漫天星光下,樸素乾淨的白襯衫,落進她的眼帘之中。單看背景能看出,白襯衫的男人立在欄杆旁,昂頭觀察如同棋盤的星空。
她輕手輕腳靠近,正要給他來個突襲,遽然聽到他清朗的低語。
“他們在哪兒呢?”
聲線飽含求知慾,勾起她濃濃好奇。
“他們是誰?”她歪歪腦袋,笑著從一側鑽進他的視野。
他旋身看她,低眉淺笑。
“這話不是我講的。是物理學家費米幾十年前提出的悖論,如果外星人比人類早進化100萬年,應該已經來過地球了。”
他每每講到外星方面的研究,柔和的嗓音都會激動上揚。
安瑤興緻缺缺,“哦,我不相信有外星人。”
“我信。”他扶了扶眼鏡,鏡片后的眸子亮如星辰,“他們遲早會來地球。”
安瑤幻想出一副場景,笑出聲:“豈不是所有國家的領導人要去迎接外星人?”
他沉著嗓音:“他們會帶來毀滅。”
安瑤一頭霧水看向他:“毀滅?”
薄星川望向遠方的一顆星,慢慢跟她解釋:“哥倫布發現美洲大陸,接受印第安人的熱情歡迎后,第二件事是屠殺他們種族,人類的歷史一直是在搶佔資源的動力下推進的。如果外星人來到地球,很可能會做出同樣的事。”
安瑤聳肩:“外星人跟人類不一樣吧。”
他平靜的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生命的本質完全相通。地球上還有大量未開採的能源。外星人能夠穿梭幾十億光年來到地球,說明已經發展到遠超我們的高科技時代,如果他們星球能源早就耗竭了,極可能會屠殺我們強佔資源。”
安瑤:“哈,聽起來有點嚇人。”
薄星川莞爾一笑,修長的手臂擁她入懷:“真有那麼一天,我會拚死保護你。”
安瑤跟小貓似的蹭他,眉開眼笑:“好啊,就要他們把你抓去好了,反正你最喜歡外星人。”
他凝視她的臉,含笑搖頭。
“不啊,我只喜歡你。”
笑著流出眼淚,她恍然發覺這是夢。
夢裡,薄星川毫髮無損,衣裳沾著好聞乾淨的氣息,胸膛透來暖溫,她的心跳砰砰加快。
濕熱的觸感劃過面頰,是淚的溫度。
原來夢裡也有感覺。
*
“小姑娘,醒醒。”
肩頭被輕輕拍了下,她全身酸痛的醒來,一件白大褂在視線下模糊晃動。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她猛然發現這裡是醫院。
瞥見搶救室的紅燈滅了,她喘不上氣來,手指微顫,拽住醫生白大褂的下擺:“醫生,他……怎麼樣?”
醫生低頭看手術記錄:“患者已經脫離危險,只是全身燒傷很嚴重……”
他看了眼安瑤,目光猶豫,沒繼續說下去。
安瑤倏地起身,抹了把眼淚:“太好了,謝謝醫生,真的謝謝你!我可以看看他嗎?”
醫生說:“不行啊,重症監護室不准許進家屬,怕帶來外面病菌,患者現在燒傷嚴重,可不能被自家人感染。”
安瑤點頭:“好,我就在外面等。”
沒過多久,安瑤被護士央著去辦住院,協議書要家屬才能簽。
薄星川沒有親屬,她只能謊稱是他的表妹,面對高昂的出院費犯了難。幸好醫院比較人道,願意延緩付費時間。
安瑤家境優渥,父母極力反對她跟薄星川在一起,認為他無父無母沒有依靠,日後嫁給他會委屈了女兒。
安瑤一直在跟父母強調,她喜歡的是薄星川這個人,毫不在意他的家庭背景。
薄星川聰明博學,為人低調沉穩,考到頂尖一流大學后,勤學打工完成學業。
哪怕一無所有,他都會省下最好的給她,這份好從來沒有掛在嘴上。
薄星川知道他跟安瑤的家境差距,曾經一度痛苦地想放棄她,不願耽誤她的未來,是安瑤堅持要跟他在一起,小心翼翼平衡親情和愛情。
這筆醫療費巨大,安瑤只能想辦法跟父母借錢,等日後工作慢慢還給他們。
重症監護室家屬不能進出,安瑤每晚都會抽時間過來,奈何薄星川傷得太嚴重了,長時間昏迷不清。
“裹得好像粽子。”她隔著厚厚的玻璃窗,望著監護室里的薄星川,忍不住笑了,淚水卻忍不住淌下。
要是他醒來,又會笑話她愛哭了。
嗡隆,窗外響起雷鳴聲,雨聲陣陣。
頭頂的燈暗了下來,四周突然一片漆黑。
原來是停電。
安瑤喊住一位路過的護士,擔心地問突然停電會不會影響病人。
護士回答:“病人正在輸液,氧氣管還有氧氣,你別擔心,醫院會發電的,馬上就會來電了。”
安瑤長舒一口氣,立在原地耐心等待。
不到兩分鐘,電力周轉過來,刺亮的白光照得眼睛有點疼。
她揉揉眼皮,透過玻璃窗看向重症病房,那一瞬間,心臟像被人猛地拎了起來。
只見,原本躺著薄星川的病床,竟然空無一人。
病房裡大敞的窗戶,呼呼鼓進風雨。
安瑤擔心他滾下了床,連忙喊護士過來。
護士穿著防護衣進入病房,到處搜一遍,沒發現薄星川的蹤影。
“奇怪了,第八床病人呢,他都傷成那樣了,不可能起得來啊……”
醫生趕過來,責怪護士怎麼把人搞沒了,病房窗戶也不準隨便打開。
然而,那扇窗戶明顯是被人暴力推開的。
安瑤火速跑下樓,在樓底沒看見薄星川墜落的痕迹,只找到一條被扯開的紗布。
她看清紗布乾涸的深紅血痕,一股颼颼寒意從腳底竄進頭顱。
“星川!星川!”她嘶聲力竭的大喊。
周圍撐傘的路人,紛紛詫異地望向她。
安瑤瘋了似的到處尋找,各處角落發現散落的紗布,順著線索一點一點尋覓蹤跡。
冰涼雨水潑在身上,她竟毫無知覺,唯一念頭,就是找到薄星川。
她甚至沒來得及思考,一個重傷昏迷的大活人,是如何從十二層高樓跳下,又撕開身上紗布在雨中獨行。只擔心,他傷口會不會沾水。
她冒雨來到一處建築工地,雨水沖刷著滑膩的沙子,使得她腳底打滑,一不留神栽倒在地。
膝蓋傳來刮傷的疼痛,她咬著牙踉蹌地爬起身,抬手擦掉粘在眼瞼的雨水,突然發現二十米開外的漂泊大雨中,如同地底拔出一般,矗立著一道黑幽幽的高大人影。
落雨猶如水柱,圍成重重水簾,模糊了她的視線。
那個男人是誰?
他好像還光著身子。
她濕透的衣裳貼在身上,層層寒意滲透進肌膚,彷彿有人在腦子裡叫囂著危險。
但是這個男人,給她的感覺太熟悉了。
“星川,是你嗎?”她猶猶豫豫地靠近,眯起眼睛,努力看清他的樣子。
不遠處,電線杆上要退休的老路燈,勉強賜予一點寡淡的光亮。
慘白的光從他背後攏了過來,勾勒出高大精壯的身形輪廓,雨水沿著肱二頭肌沖刷而下,落在沙地匯聚成一淌淺淺的小溪。
她即刻想拔腿就跑,待看清他的面孔,雙腳卻死死地釘在原地。
雨中,那張俊美蒼白的臉,赫然是摘下眼鏡,赤身裸體的薄星川。
男人抬眸,目光上挑,眼皮鬆鬆散散,黑到極致的瞳仁逡巡她,像打量一個陌生人。
不對……
那眼神,更像人類蹲在草地旁,觀察一隻掛在葉片的螞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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