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和言昭有了實質性的交集之後,沉辭音覺得自己遇見他的次數似乎越來越多了。
有時候是在課間的走廊里,有時候是在上學時校門口的人潮中,她好像時不時地就能看見他,隔著或近或遠的距離。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祟,還是單純地因為他很惹眼。
寧川中學附近有個撞球兼遊戲廳,老闆人很好說話,是學生雙休日最喜歡來的地方。
周六下午,因為不小心錯帶了沉辭音的作業卷子回家,郭菡發消息給她,問能不能在撞球廳見面。
沉辭音應允,坐著公交過來,第一次踏進這個屬於寧川中學學生“領地”的地方。
老闆雙腳交叉架在前台桌子上,腳尖一抖一抖,叼著煙,在手機上鬥地主,聽見動靜,頭也不抬:“今天滿了。”
“我來找人。”
“哦,你去吧。”
她還是第一次來這。
這裡有兩層。一樓擺放著很多遊戲機和幾張玩桌游的桌子,二樓則全都是撞球桌,整齊地分佈排開,被不同人團團圍住。
設施不算嶄新,地板和牆壁上可以清晰地看見磨損的痕迹,深深淺淺,斑駁發黃,有點年頭了。
沉辭音發消息給郭菡,她說去拿試卷,沉辭音就坐在一邊的沙發上等。她抬眼往那邊看,一張桌子,男男女女,都是班級里的同學,熟悉的面孔。
裡面有幾個對她還算友好,但顯然,完全夠不上朋友的程度。
在她轉來之前,他們已經天然地形成屬於自己的小團體,想要融入,成為其中的一員,必然要花更多的精力和心思,更何況沉辭音這種被動的性格。
她收回視線,垂眼看著自己的腳尖,感受到一種無形的隔閡。
“草快快快,你們看,那兒坐的美女是誰?有沒有人認識?”
“哪個?短裙長腿?有點眼生,但長相是我的菜。”
“趕緊的,誰上去問問,要個聯繫方式。”
言昭一手圈著球杆,正低頭看手機,聽見議論聲,懶懶掀起眼皮,往那邊不經意掃了眼。
沉辭音從沙發上站起,從另一個女孩手裡接過什麼東西,側身放進包里,隨後兩人道別,她轉身向外走去。
思考片刻,他將球杆遞給身邊人:“你們繼續,我走了。”
“我靠,言昭你今天來擺造型來了?一桿都沒打就要走?”
“給你們發揮的機會。”他腳步已經邁出去,“走了。”
走到樓梯口,沉辭音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步伐慢吞吞的,心不在焉,連服務員端著茶水迎面靠近也沒注意到。
眼看要撞上,言昭三兩步上前,拉過她的手腕,將人扯過來護在身後,服務員剎不住,身體失衡,那一杯茶水直接打翻,潑了他一身。
液體四濺,將T恤浸染出深色的大片水漬。
沉辭音如夢初醒,急急地查看他的衣服:“你沒事吧?”
服務員也慌了,要上前,被他止住:“沒事,你忙你的。”
沉辭音拉著他去了廁所,在洗手台前遞給他紙巾,替他擦拭,吸著衣服上的水,連連道歉:“對不起,是我沒看路,今天謝謝你。”
她低著頭,白皙的後頸在燈光下被蒙上一層柔美的光暈,弧度漂亮,視線隨著肌理延伸,一路沒入衣領里。
言昭有些嫌棄地看著自己濕了一大片的衣服,穿著濕黏黏的,極其難受。
他雙手反剪抓住衣角,沉辭音驚訝:“你要脫掉?”
“濕衣服我還穿著?”
“但……你總不能就這樣出去吧?”
廁所門口傳來人聲動靜,愈來愈近,沉辭音嚇了一跳,害怕言昭就這麼在這裡真的脫了。撞球廳里大多都是同學,被人撞見,到時候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她想也不想,拽著他塞進了廁所的隔間里。
手指利落反鎖,“咔噠”的落鎖聲讓她懸著的心落了下來,緊接著,她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她只要把他關進去就好了,怎麼把自己也鎖進來了。
沒給她補救的機會,門外響起腳步聲,陌生的男生哼著歌走進隔壁,洗手台前還有其他人在說話,笑聲隔著門板傳來,模模糊糊地震動。
隔間空間狹小,言昭再往後退就是馬桶。兩個人不得不近距離挨在一起。沉辭音眼前就是他的肩膀,緩緩抬頭,對上他的眼神,用口型無聲地和他說:“對不起。”
言昭沒聽清,低下頭,那張臉忽地貼近,呼吸彷彿都被黏滯住,沉辭音頓感不自在,艱難地轉過身,臉頰對著門板,用手機打字給他看:
對不起。
言昭抬手,順著她的內容也開始打字。
沉辭音雖然背對著,看不見他的臉,但她舉著手機,能看到他的手指從身後探過來,在她手機屏幕上輕點,骨節分明,指尖靈活地遊走,不時地擦到她的手指,肌膚短暫相蹭,若即若離。
游標跳躍,屏幕上一個字一個字地跳出來,她側頭等著,直到他收回手,才湊近去看-
對不起-
換句話說,耳朵要聽起繭了。
沉辭音打著字,有些站累了,換了個姿勢,酸硬的身體鬆懈,雙腿動了動,往後踩了一步,脊背突然傳來不尋常的觸感,她身體頃刻僵住。
堅實,溫熱,陌生的,屬於異性的氣息。
她就這麼撞上了他的胸膛。
廁所的水流聲很輕微地響,頭頂上冷光幽幽的,照得狹小的隔間冰涼,相貼的肌膚隔著衣衫,卻一寸寸漫起不同尋常的熱意。
隔壁動靜窸窸窣窣地響,沉辭音屏住呼吸,沒再敢亂動。
頭仍舊低著,只留給他一個後腦勺,耳朵卻出賣了她,紅了一片。
看起來沉著冷靜,意外地在這種方面很膽小。
言昭明知故問地笑:“怎麼了?”
“我草,隔壁有人啊,這麼久都沒動靜,突然出聲嚇死老子了……不過,我剛剛好像聽見女人的聲音了?”
“抱歉啊。”言昭雖然是回復隔壁,但卻一直低頭,垂眸盯著沉辭音,語調懶散,“在和女朋友打電話。”
沉辭音閉上眼睛,緊緊抿唇,只當什麼都沒聽見。
男生瞭然:“廁所打什麼電話啊兄弟,還這麼久沒動靜,不會是趁機對著女朋友擼吧。”
那聲音笑得猥瑣,帶了點不懷好意,聽得沉辭音倍感不適,蹙起了眉頭。
言昭抬手捂住她的耳朵:“說了在和女朋友說話,開你媽黃腔,滾遠點。”
言昭鬆開沉辭音耳朵的時候,隔壁人已經走空。
她問道:“你剛剛和隔壁說了什麼?”
“罵他沒素質。”
“那為什麼捂著我的耳朵。”
“你喜歡聽人說髒話?”
“你經常說嗎?”
“很少。”言昭說,“我大部分時候很有素質。”
沉辭音“撲哧”笑出聲,立馬又忍住。
她轉過身,指了指他的衣服:“怎麼辦?不然現在去買一件新的換上?我來的時候看見附近有個商場。”
“也行。”
“那就麻煩你在這等我,我儘快回來。”她想了想,“你對衣服有什麼要求嗎?”
“沒有,你隨便。”言昭拿出手機,“加個微信,我先轉錢給你。”
兩人加上后,言昭隨手點了幾下,沉辭音手機響起提示音。
他直接給她轉了一萬。
她看著屏幕上的數字,簡直要懷疑自己的眼睛,半晌,才遲疑開口:“你……是不是多打了個零?買件T恤,要不了這麼多的,就連一千都綽綽有餘了。”
“隨便你花還不好么?”言昭伸手解鎖,將她推出去,“想買什麼買什麼,不夠再和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