瀆仙(np) - 98.凡間

清涯駕車格外平穩。
出青鎮后一路往北,道路兩側頗為荒涼,田間還積著早春殘雪。
此時已過了播種日子,許是要減收。洛歡合上車簾道:“哥哥,洛水也有這麼厚的雪么?”
闔目休憩的阿影這才睜眼,唇線緊抿,並不回答。
這幾日他們沒怎麼說話。洛歡為他剖肉去蠱時,阿影也默不作聲。
洛歡又問:“哥哥,你不是對洛水很熟嗎?該不會蠱毒侵毒了腦袋,記不清了?”
“沒有,真的沒有。”
阿影緊張道:“歡夕,別多想。”
“那你為什麼不理我?”
洛歡故作生氣地挪到阿影身邊,捏捏他的臉。那道傷疤已經淡的幾乎消失,洛歡悄悄親了親,耳語廝磨:“哥,你別不理我,我會害怕。”
阿影的蠱毒越來越重。雖然外貌只是氣血稍虧。但體內靈氣紊亂,幾乎不成型,根本沒有一點元嬰修為該有的靈慧。
“不怕,我只是不願說。”
阿影順勢將洛歡攬進懷裡,摸她軟乎乎的小臉:“你險些死在茫茫大雪裡,又被陸暇帶去青峰庄,我哪敢與你再說洛水的雪?”
“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洛歡握住阿影的手,掰完他的手指,舒舒服服地蜷在他懷裡:“洛水下雪嗎?”
“鮮少下雪。總是下雨,過冬時也下雨。你出生那年給你點了地龍,生怕你熬不過,父親半夜定要親自看兩回。”阿影似笑似哭,“你不知道父母親有多寶貝你,我多捏捏你的臉,都要被母親打手。”
洛歡垂下眼,不知該想些什麼。
她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別說父親半夜瞧她,就是母親也記不起來半點。
阿影發現自己不該說。
若非青峰庄陷害,洛家作為名門望族,洛歡又是唯一嫡女,稱不上金枝玉葉,也是掌上明珠。
該請先生教她琴棋書畫,出落得亭亭玉立,尋個榮華顯赫的如意郎君。
“都怪我無用。”阿影將下唇咬得煞白,“若我修為再強些,像仙尊那般年歲幼小便可一劍劈山,也不至被滅門。若我身無修為,就是普通的凡夫俗子,也不至惹來青峰庄嫉妒暗算。更受了主上桎梏,如今和廢人無異。”
“不是哥哥的錯。”洛歡伸指抵在阿影唇上:“會好的。”
阿影無奈一笑。
這蠱毒過於詭譎,仙尊都不知其中來路。就是找到了主上,也只有凶多吉少。
“啊,不躺了不躺了,我要弄今天的外敷藥了。”
洛歡一咕嚕從阿影懷裡爬出來,伸手到駕車的清涯腰間摸了一把藥材。
可用作儲物的法器都是寶貝,都認了主。阿影也不知清涯如何做到任洛歡取用,只覺這個動作不太妥:“歡夕,你別打擾仙尊駕車。”
“才沒有呢,師傅都說讓我隨便摸了。”
洛歡說著還起了賊心,在清涯精瘦的腰肢上輕輕摸了一下。
“別鬧。”清涯斥她。
“可師傅平時也總摸我這,真的那麼好摸嗎?”
既然被發現了,洛歡也就大大方方地多捏兩下。
清涯低笑道:“平時兩條腿兒都纏著還不夠,現在還要動手了?”
他沉靜深潭般的音往上挑,似月色入水,顫顫悠悠地勾洛歡遐想。
洛歡害羞地收回手:“好像還挺好捏的……我捏夠了!我去弄葯了!”
清涯沒理由阻止。
分明洛歡才在孤月身邊呆了不多時日,孤月也沒多用心地教,但她就是學的有模有樣。
深黑色的葯杵很重,搗葯時發出咚咚的沉悶響聲。
洛歡用靈氣提起再放下,動作輕盈,力道正好,遊刃有餘得像是個老手。
她大約要搗半個時辰,再轉戰阿影發黑的經脈血肉,用銀針挑開毒素最濃的那一點,灌進靈氣逼出蠱毒,再順著傷口逼入藥力。
快正午時才搞定。
洛歡微鬆一口氣,沖阿影眨眨眼:“痛不痛?有些顛,晚上進城投宿再給哥哥換藥。”
“不痛,一點也不痛。”
阿影真心實意,聲音卻很小:“歡夕很聰明。”
“嗯?”
洛歡沒聽清後半句,湊過去仔細聽,阿影忽然別過臉後仰躲開。
“為什麼躲我?”這幾日阿影總是如此,洛歡傷心問:“既然沒弄痛你,為什麼要躲我?”
阿影抿唇不語。
“我再練練施針。”又打開針灸包,挑出一根細長的銀針。
她撩起自己的袖口,露出皓白如雪的纖細手臂,對準血管往下扎。
鮮紅色的血珠滲出,紅得刺目。
之前,洛歡拿自己練習時,都避開阿影的。
她只能背過去,蜷成一團,試圖不讓他看見。
“別這樣。”
阿影自背後擁住洛歡,奪去她的針,不許她搶,也不許她回頭。“哥哥不是躲你,只是沒臉見你。歡夕這麼聰明伶俐,我卻是個廢人,還辛苦你為我四處奔波續命,我哪有臉再見你?”
馬車忽然停下,清涯扣了扣車板,喚洛歡出去。
清涯立在車下,沖洛歡伸手,扶她下車。
但洛歡雙腳沒有沾地。
她被清涯攬腰摟在懷中。
地面支離破碎,似是地震余荒般龜裂。分明天光正好,靈氣紊亂虛疲,四周田地也不見絲毫生機。
洛歡聽清涯教過。
這是天道衰弱所致的靈氣荒災。同凡間的大荒洪水無異。
可此處沒有修士,自然無法將靈氣抽乾枯竭。
並非人禍,許是天災。
洛歡縮在清涯懷中,順他的目光往下看。野草頹廢的田埂邊,一具屍骨正遭田鼠啃噬。
死相過於可怖,洛歡不禁抓緊清涯的衣裳。
許是抓痛了他,清涯咳嗽著吐出一口黯淡的血。
是人禍。洛歡知曉自己難辭其咎。
“看見了?”清涯不甚在意,抹去唇邊血污後放洛歡落地:“待會行路更加顛簸,你且透透氣,別顛吐了。”
“我哪會……”洛歡覺得師傅又在小瞧她。
她如今融了道種,修為大增,還學了孤月給的醫術。
清涯教他劍法都能一夜通明,哪還會像之前那樣弱小不堪。
“替洛濯旭醫治蠱毒,消耗的是心力。之前孤月施針,也要專心致志弄上半夜,折損虧體。你呢,就不累?”
“我知道了。”洛歡自然是比不上孤月的。
但阿影總躲著她,共處一車過於不好。
中午啃了乾糧,洛歡沒往裡進。她坐在清涯身邊看他駕車。
清涯並未執鞭,只是一點靈氣令馬駒聽話順從地往前走。
“風大,師傅進去吧。”洛歡覺得自己也能做到。
她想嘗試,被清涯攬到身邊。
“小心顛。”清涯說著拿出一件外衫披在洛歡肩頭:“我就坐在這,還能擋擋風。”
車內,阿影喚洛歡進去。
洛歡沒進。
她洛歡伸手抱住清涯,仗著自己生的小,偏往他懷裡鑽。
“我也給師傅擋擋風。”
洛歡在他懷裡抬起頭,下巴在他胸口一蹭一蹭的,“師傅身上好涼,我給你暖暖。”
“莫鬧。”
懷中像是跳進一隻小野貓,清涯面不改色地駕車,不趕她,也不接受她,只是沉聲訓斥:“不怕摔下去?”
洛歡抱得更緊了些:“師傅也抱抱我,就摔不下去。”
直到靠近城池有了流民,被人看見有礙風俗,洛歡才戀戀不捨地離開清涯懷抱。
城門外排了長長的隊,龜爬似的進城。
原是守城官兵在查通關文牒。
洛歡自然沒有那東西,只能往前湊,想想渾水摸魚的辦法。
前方,一個瘦骨伶仃,弓腰駝背的男人被拽出去。
他嚇得失聲大叫,被兩名士卒當場刺穿喪命。
士卒把他屍體上的厚靴扒下,洛歡以為是公然魚肉百姓,可人群中還有人喊殺得好。
“那是個逃兵!吃軍糧穿軍靴,卻不上戰場!”有人嗤之以鼻:“我兒子跛了一條腿,都上陣殺敵了吶!”
難怪守城如此森嚴,原是打仗了。
洛歡又聽了一圈,戰場竟離崇國皇城不遠。北境深寒,只有些許游牧獵人,本該成不了什麼氣候。
崇國如此驚慌,傳聞說是有修士大能出手,恐要亡國。
這才紛紛南下,湧進這些南方小城。
洛歡回車說與情況,清涯立刻將車架離人群。
“再往北,會越來越嚴,恐怕走在官道都會遭人排查。”清涯指了指流民旁邊的另一隊。
雖有些落魄,但仍有人樣。身上攜法器,佩桃劍,應是入世的門派弟子。
官兵對他們排查更嚴密。
洛歡無奈地看一眼清涯和阿影。
她自己是歡喜宮餘孽,死不足惜。清涯實力太甚,定是凡間不容,此時也得罪了正道包庇她,那都去不了。阿影更是無處安身。
洛歡從懷裡掏出崇國地圖攤開,指了指西北方的一條道:“我們從千峰山走。”
千峰山茫茫千里,高矮萬重,山勢崎嶇。但算不得險要,更是自北向南橫在崇國主心,若能從千峰山走,更近更快。
只是沿路並無城池,這大約也是清涯選走東側往北迂迴的原因。
中午的乾糧太難吃了,洛歡差點沒吐。
洛歡手指在地圖上,用力敲了敲:“我們就從千峰山走。我看這地勢應是靈氣匯聚的福靈寶地,算不得危險。我也能抓緊修鍊,替阿影醫治身子。”
“不行。”阿影斬釘截鐵。
“我都說了我身體跟得上,哥哥別擔心……”
阿影又打斷,他嚴厲拒絕:“不能去。千峰山已千年無人,是人哭鬼嚎的鬼地方。根本不是寶地,是死地。”
洛歡不知真假,疑惑地看向清涯。
可清涯面色微沉,手攏在袖中,似是在掙扎什麼。
“可以去。”清涯對上洛歡的目光:“有師傅在,不會有事。歡兒想快點為你哥哥尋得解法,便抄這條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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