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場,謝知方等不及回府,將白馬交予安祿牽著,身子一彎便鑽進了馬車裡。
叄言兩語將枇杷和綠萼打發出去,他緊挨著謝知真坐下,急慌慌問道:“姐姐方才去了哪裡?可有什麼人難為你?齊兄的模樣,你可看清了?”
謝知真雙頰緋紅,低聲將齊太夫人喚去抄佛經的事說了,被謝知方纏得實在受不住,方才微微點了下頭,臉上現出女兒家的羞意。
謝知方明白這是入了她眼的意思,齊家也有相看之意,不由大喜,伸手握住姐姐的手,在因執筆而微微紅腫的地方輕輕揉按,寬慰道:“齊國侯府規矩是大了些,姐姐受委屈了,且忍一忍。待往後成就好事,我尋機會勸說齊兄尋個富庶之地任職,你們倆天高皇帝遠,過自己和和美美的小日子去,齊兄為人雅正,脾性溫和,又無長輩在身邊管教,保姐姐自由自在,稱心如意!”
謝知真慌得急掩住他口,嗔道:“越說越不像了,莫說八字還沒一撇兒,便是真的……”
她的臉頰燒得滾燙,頓了頓方忍羞說道:“便是真的有緣,孝順長輩、晨昏定省也是分內之事,怎可任性推脫?”
她是經過嚴格教養的大家閨秀,相夫教子、侍奉翁婆的規矩禮法已經根深蒂固,也明白世上女子多是如此過活,因此從來不敢奢望能夠過上弟弟口中的逍遙生活。
謝知方卻對諸多繁文縟節不以為然,撇撇嘴道:“姐姐有所不知,后宅婦人爭鬥之激烈,不亞於前朝權謀,想要磋磨一個新婦,多的是令人挑不出理叫不出屈的迂迴手段。齊大夫人雖與母親有交情,心裡也喜歡你,不至於太過難為你,但那位太夫人素以嚴苛出名,觀今日之行事便可見一斑,我卻捨不得姐姐受這種苦。”
謝知真睫毛微顫,對這門明顯是高攀的婚事起了叄分躊躇,卻沒有表現出來。
且說光陰似箭,歲月如梭,轉眼便到了六月上,謝家的另一件好事卻近了。
原來自除夕夜后,謝韜便托同僚代為留意,看哪戶人家有教養合宜的女子,可堪聘為續弦。
也是緣分天定,都察院御史宋大人家的嫡女二十七歲年紀,為亡夫守寡叄年,於清明時節往泛蘭寺祈福,路上馬車壞了,正巧碰上攜子女前去上香的謝韜,兩下里一照面,一個青春少艾,一個風流儒雅,不免各自惦記在心裡。
過後不久,謝韜使人打聽了宋小姐的身份,請媒人前去提親,對方果然應允。
宋大人憂心女兒再嫁遭人輕視,親往御前求了個縣主的名號,又備了實實在在的六十四抬嫁妝,風光大嫁,也是喜事一樁。
成親次日,謝知真姐弟倆聯袂而行,一起去拜見繼母。
粉雕玉琢的謝知靈也被嬤嬤帶了過來,早早在偏廳等待,她一抬眼看見最溫柔可親的姐姐,立時笑逐顏開,蝴蝶一般撲到她懷裡,只顧黏著人不放。
謝知方與這位幼妹八字不合,見到她便肝火旺盛,有心將姐姐搶回來,又擔心被繼母撞見,惹人笑話,只得強自忍了,暗地裡磨牙。
不多時,嚴妝打扮的新夫人在婢女們的簇擁下走了出來,和謝韜一左一右坐在正位之上,受了叄個兒女的茶,笑吟吟地給他們各封了一個大紅封,此外又有厚禮相贈。
這位新夫人面若銀盆,膚如凝脂,雖不算頂驚艷的姿容,看著卻頗和氣,令人不自覺地生出親近之意。
她看向謝韜的時候,眼睛里彷彿閃爍著光芒,謝韜也極稱心如意,難得的露出笑模樣兒,一家人有說有笑,其樂融融。
在偏廳擺飯之時,瑤琴通沒個眼色,打扮得華貴美艷不說,又穿了身水紅色的紗衣,借著上點心的時候和謝韜打眉眼機鋒,表情如泣如訴,又沖新夫人的方向努了努嘴兒,似乎是在求他藉機將自己的身份過了明路。
舊愛難敵新歡,謝韜自然裝瞎充聾,視而不見。
謝夫人卻不是好相與的,來回打量兩眼,已經看出幾分首尾,卻故意裝傻,問道:“老爺,這位穿紅衣的,長得倒是好模樣兒,不知是咱們家甚麼人?應該如何稱呼?”
謝韜如何有臉說這是自己沾過身的丫頭,臉色僵了僵,搪塞道:“不是甚麼親戚,她是在書房伺候筆墨的丫鬟。”
“既是在書房伺候的,為何又來擺飯?”謝夫人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把謝韜弄得頗有些下不來台。
謝知真就勢交了管家之權:“母親莫怪,實是我年紀輕,經的事少,這幾日忙前忙后,顧前不顧後,下人們便有些亂了規矩。如今母親來了,我便躲躲懶,好好鬆口氣兒。”說著,她示意身邊的嬤嬤將一大把沉重的鑰匙交了上去。
謝夫人有些意外,又感念她的識分寸懂禮節,推讓了一回,命乳母蘇嬤嬤接了,待謝知真越發親昵,拉著她的手向謝韜誇讚:“真娘年紀這樣小,便能將后宅之事打理得這般井井有條,已是不易。妾身十叄歲開始管家,剛開始常出錯兒,和真娘是不能比的,後來經的事多了,方才漸漸遊刃有餘。老爺若不嫌棄,便讓妾身與真娘共同理事,必不教您有後顧之憂。”
謝夫人原來的夫家也是滿門清貴,她身為長房媳婦,上能孝順長輩,下能調理僕婦,內外圓融,博得眾人讚許,自然有通身的好本事。
說的是共同理事,其實是投桃報李,願意教養謝知真些不足為外人道的后宅生存手段,這卻是謝知方窮盡其法,用真金白銀也換不來的大禮。
謝知方聞言大喜,暗道這位繼母果然上道,不枉自己費時費力在她馬車上做手腳,設計那場“偶遇”。
謝韜也頗為滿意,連連點頭,將瑤琴的事放到一旁。
卻說這再嫁的嬌娘,於床事之間頗有心得,極擅奇技淫巧,不出一月便將謝韜籠絡得服服帖帖,又親手熬制補腎壯陽的湯藥,將夫君調理得龍精虎猛,二人好得如蜜裡調油一般。
謝夫人甚懂分寸,一應用度皆緊著姐弟叄人,卻放話出來,不需他們日日請安,少了許多面面相覷之尷尬,又毫不藏私地將內宅陰私之事一一說與謝知真聽,謝知真天資聰穎,擅長舉一反叄,時間久了,頗有所得。
到得暑熱時分,謝夫人趁謝韜隨御駕出巡的時機,尋了個錯處,將瑤琴交於人販子發賣了,待謝韜回來,已經連人影都尋不著。
他有些氣惱,還沒來得及說兩句重話,便被謝知方插科打諢拐帶到了別的話題上,夜裡紅燭高舉,謝夫人又裸著一雙嫩白的胸脯兒和他軟語賠罪,一番疾風驟雨之後,也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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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知方繼續得意:小爺我吃喝嫖賭樣樣行,說媒拉縴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