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宮來信】
短短几年內,五台山便迎來了兩位退位修佛的帝王,一時間自是佛法興盛,香火昌旺。
這股佛法之風很快便傳遞到中原各地,便連淮河對岸、隔著千里之遙的燕國都城,也隱隱有被佛教席捲的風氣。
最初聽聞晉寧帝退位時,燕帝便已覺蹊蹺。
他詢問了閔雁傾,得到了自己侄子是自願退位,也只能長嘆一聲。
兩國現今交好,燕國產礦,漆國產糧,還簽了國書,在礦和糧食的大宗商貿往來之下,還要在淮河之上修幾座橋,以供民間商人貿易往來。
大戰之後,百姓需要休養生息,右相還被閔雁傾查出貪腐、謀反之大罪。
無人主戰的情況下,燕國也再無發難的理由。
查處右相后,燕帝不知道自己這個女兒到底怎麼回事,辭了官職,自言看破紅塵,也要效仿晉寧帝出家。
重重逼問之下,閔雁傾身邊的宮女迫不得已,講出了實情。
原是公主因昔日情人之死,至今寢食難安,便想著去尼姑庵里為婉兒超度亡魂。
自己的女兒喜歡女人。
自己的女兒為了一個死去的女人要出家。
那個死去的女人是個戲子,已經死了很久,墳頭青草怕都長了一人高了。
每一件都是離經叛道、數典忘祖。
燕帝被氣得七竅生煙,將閔雁傾拘在宮中,非得讓皇后給她找個駙馬。
但閔雁傾還是逃了出去。
這些年,她為了皇位刻苦經營,本就在宮中埋了許多暗線,從宮中出逃,對閔雁傾而言輕而易舉。
自婉兒死後,她時時刻刻都處在自責之中。
若非是收到了表弟的來信,她不會做前世的怪夢,不會預知未來,將婉兒遣散。
若非她將婉兒遣散,婉兒就不會被她情郎覬覦財產,更不會被發賣到漆國的戲班子里重操舊業。
更不會與她重逢。
不會因她的幾句話就去死,最後不會因風寒而過世。
一切都是無常的命運,環環相扣,精妙絕倫。
冬日的河水多冷啊,她在跳河的那一刻,想過自己嗎?
等燕帝和皇后察覺到閔雁傾出走時,她已經身處燕國國都的尼姑庵里了。
師太說她塵緣未了,不給她剃度,建議她帶髮修行。
到底是捨不得自己多年蓄的一頭青絲,閔雁傾只好自己用剪子將頭髮絞成齊肩的長度。
修行之苦不是常人所能忍受。
寅時起,子時睡,一日二餐,粗茶淡飯,不沾葷腥。
她受不了這清苦,便時常偷偷下山吃葷,還在打坐念經時打盹睡覺。
半年後,師太說淮河大橋已建好,聽聞漆國佛法風盛,有五台山佛家大師時常開壇講經,她想過去聽一聽,問閔雁傾要不要同去。
五台山?這不正是自己那表弟所在之處么?
原來一切機緣巧合,都是捉摸不定的天機。
其精巧、莫測,變化萬千,非世之奇人,不能捉摸。
那時候,距離晉寧帝退位已是兩年有餘。
一路問佛修道,見廟便拜,見寺便訪,至五台山時,又是大半年過去。
天色將明,露水未乾,五台山山頂巨大的蓮華講壇之上,有一位高僧正在講道。
“人人皆想修得大道,以此世的善因,去修來世的福果。本座修行三十年有餘,遊歷五湖四海,常見許多佛門中人為求來生,刻意斬斷今生塵緣,留父母親人悲痛萬分。更有甚者,殺妻證道,屠子求佛。此已是作下大孽。今生相欠良多,又何談來生之福果?”
這是勸那些塵緣未斷的人,不要故意為了來生而忽略了今生。
閔雁傾聽著聽著,不知不覺便羞愧不已。
轉頭一望,卻看見大師坐下,有個漂亮的佛子,鼻樑高挺,側顏精緻。
那佛子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轉頭向她望過來。
剛好是她那闊別已久的表弟。
待得大師講完了經,眾人散去,澹臺修彌仍是閉目坐在蒲團上,看起來像是在等她。
閔雁傾作別了師太,向他走過去。
三年多未見,他從一個少年人長成了個高大的青年,一身灰袍的他站在山頂的朝陽里,身上的佛衣灌進了晨風,像是旗幟一般飄飛起來。
頗有些清風道骨的仙人姿態了。
“阿彌陀佛,多年未見,表弟現今如何?”
“阿彌陀佛,表姐現金可安好?”
兩人互道了佛語,相互攜著走下了山。
閔雁傾說,聽了大師的講道,她已經大徹大悟。
“可要徹底斬斷塵緣?”修彌問他。
“不,我決定回去……我的幾個皇帝都不成大器,父皇對我寄予厚望,我總不能辜負他。”
修彌點點頭,表示很好,他也一向認為她有帝王之相。
“你呢,表弟,你可有想過你的以後?就要在這孤零零的山裡頭渡過餘生嗎?”
閔雁傾很難說清楚他那時的神情。
他停住了腳步,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含著朝露般地霧水,臉上卻是隱隱帶著種莫名的笑意。
“當然不會,”她聽見他用篤定的語氣說,“跟著師父學法,我參悟了不少。我們塵緣未斷,她還會來尋我的。”
見他這般模樣,閔雁傾也很難再打擊他。
世間痴情人太多,她還沒見過他這樣的大情種。
都兩生兩世了,還沒參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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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漆國皇宮的來信時,澹臺修彌已經在燕國住了兩年。
他以法號雲安大師的身份雲遊四海,後來應了閔雁傾的邀,暫住在燕國郊外的廟宇里。燕帝和表姐常常借著拜佛的名義來探望他,給他帶些美食。
食物有葷有素,從外觀上便可讓人食指大動。
修彌和閔雁傾一樣,是個半吊子僧人,信奉濟公李修緣十字箴言: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
他早早就寫了許多信,讓五台山的僧人們替他往漆國皇宮寄信,兩月一封。
若是來信有異,便寄到燕國寺廟這邊,由他親自回信。
信是已經拆過的,封蠟斷成兩截。
修彌從信封中抽出信紙,一目十行地看了。
這些年,雲舒的筆力長進不小,從一開始的娟秀輕盈,到現在的筆飽墨酣、鐵畫銀鉤,自是一番心境的磨練。
他見她在信中說,允恭有目疾,認不清赤色和青色,對於是非善惡也分辨不了,太傅首輔教不了他。作為代政監國的陛下姑母,她最近夜夜都睡得不安寧,害怕允恭親政以後成為一代暴君。
修彌看見這些,也覺得無事。
兒孫自有兒孫福,他與允恭本就父子情緣淡薄,漆國未來的國祚,又與他何干?
直到信的末尾,她寫道,她找了個年輕英俊的探花郎,已經在商量婚期了。
修佛這麼久,得知她要有新的良緣,他仍是因此大動肝火。
待得踹翻了身前的佛案,供奉的瓜果點心散了一地,他才窺見了她話中的隱意。
她這是想見他?還是在向他詢問,應當怎樣教育允恭?
當即,他便寫了封拜貼,以雲安大師的身份向漆國皇宮遞了去信,要求進宮為現今的幼帝傳經訟道,教他該怎樣區分是非善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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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廢話:
是HE……只是欲揚先抑,這兩人的糾葛太深了…[女主受到危險男主冒死去救他然後二人和好,強取豪奪變斯德哥爾摩]這種情節我真的不想寫。
然後因為論文送審比較忙,所以這幾天沒寫,可能大家誤會了……
【對於佛家的一些妄語,如有衝撞,請各位大慈大悲如來佛祖觀世音菩薩不要介意,等論文答辯完成之後,我必定給各位菩薩佛祖捐香油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