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妃之死並未引發多大的喧嘩。
畢竟,萍兒並無強勢的母族,也未與蕭武侯相認,城牆上的守衛統一了口供,都說王妃是不小心跌落的城牆。
便連攝政王與公主都說,王妃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雲舒不知道為何萍兒要從城牆上跳下去。
或許是因為無法走出來的喪子之痛,或許是因為在棲鳳宮裡出事而生死未卜的未央,也或許是元宵午宴時雲舒隨口提出的、讓雲瀛納個側室的玩笑話。
或許也算不上玩笑話。
因為雲舒的的確確是這樣想的。
而雲瀛——他讚許了雲舒的玩笑話,還鄭重其事地問萍兒,哪一家的貴女比較好相與,可以納入王府,給她當個做伴的姊妹。
當夜,萍兒便當著所有人的面跳了城牆。
女兒昏迷不醒,妻子跳了城牆。
澹臺雲瀛這個攝政王如今落得個妻離子散的下場。
而他竟是能照常出席朝議。
他還能逗弄允恭。
允恭握著他的手指咿咿呀呀時,他竟還能再笑。
便彷彿……萍兒尚在人間,未央也生龍活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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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最近來了許多老大夫。
有專精不同的醫者,開了不同的葯。
劉蒙將這些藥方拿給太醫院看,太醫院按其中一些方子試了,效果也不大好。
有位鬚髮皆白的老大夫給未央施了針,第二日,未央的臉色便從青白趨於紅潤,只是仍不見醒。
老大夫與民間行醫多年,見過各種疑難雜症,與宮中太醫相談甚歡。
他曾醫治過一個患者,與未央一樣,是後腦受了傷,卧床兩年後突然便醒了,將養一段時日後,還能下地種田。
“有沒有……那種醒不過來的?”雲舒問。
“請殿下恕老夫直言,按老夫見聞,醒過來的和醒不過來的,幾率一半一半。”
老大夫還說,卧床的時間越久,醒來的幾率越低——這與太醫院的說法不謀而合。
“若是日日施針,醒來的幾率或許會大些,不過這長期施針到底怎麼個施法,還得仔細研究研究……”
老大夫沉吟的功夫,醫正便邀他去太醫院與一眾太醫詳談,好談出個診療的法子來。
大夫們走後,只剩下雲舒與雲瀛二人。
“你還要繼續一意孤行嗎?公主殿下?”
雲瀛突然朝雲舒發難,捏碎了手中的汝瓷杯。
雲舒靜靜地凝視著未央的睡顏,臉色發白。
“你這是在遷怒。”
雲瀛的話語中泛著悔意:“若非是你要我幫你,當這個什麼攝政王,我這會兒應當攜妻兒遊覽名山大川了,而非如今這般,妻離子散。”
雲舒反問他:“那你要我如何?把晉寧帝從蒼嵐宮裡請出來?你從此當個瀟洒王爺,獨留我一個人被拘在這後宮?”
“好罷,好罷,咱家妹妹捨不得手裡握著的權勢,”雲瀛冷笑起來,“我的未央沒有了母親,那就讓你的允恭也沒有父親,這樣,是不是公平許多?”
雲舒的呼吸一滯。
自允恭出生以來,她幾欲是迴避著討論廢帝一事,雲瀛也對此並不熱衷。
劉蒙說,若是要公主監國,那朝臣那邊還得再打通些關係,這事兒應該從長計議,便這樣耽擱了下來。
雲瀛突然提起,雲舒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怎麼,你捨不得他?”
彷彿是被拿捏住了一般,雲舒的身體有片刻的僵硬,很快,她從喉嚨里擠出一句話來。
“你找劉蒙再寫一份退位詔書,其他的……你看著辦吧。”
“我已決意卸任攝政王一職,”雲瀛從方才的冷嘲熱諷中回歸了冷靜:“你要挾太子監國,便不能留著這麼一個禍患。”
“我知你下不去手,便由我來做。吾妹,這是皇兄……最後能為你做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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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國的皇宮對於閔雁傾而言並不陌生,前世里,她在這裡住了很多年,直到四皇子叛亂,她死於婉兒之手。
到了皇宮,閔雁傾才知道,皇帝因病,自居於蒼嵐宮中。
她覺得這病來得十分蹊蹺,便作別了大夫,自己去一探究竟。
去蒼嵐宮也算是輕車熟路。
前世,因著聽聞于歸表弟幼年時便住在這裡,攻下漆國后,這座宮室便一直空著,沒有翻修。
她來過蒼嵐宮幾次,也與婉兒一同賞過木架上的紫藤花。
可那都是春夏時節了。
閔雁傾沒想到,即便是開了春,蒼嵐宮裡也仍舊是十分寒冷的。
“他圖什麼呢?”閔雁傾一邊想著,一邊往蒼嵐宮走去。
誰知一接近蒼嵐宮,便憑空地冒出好些人,有的甚至帶了刀兵,向她亮了刃。
這些守衛都穿著東廠的宮服,身手十分高強,閔雁傾一見到這些人,便證實了自己的猜想。
于歸表弟是被軟禁在裡面的,而非什麼因病自居蒼嵐宮。
閔雁傾說出了自己準備好的話:“幾位大人,我是從宮外來的劉老先生的葯童,想找個茅坑小解一下,可這宮裡這麼大,我轉來轉去迷了路……我想問問,可否借用一下這宮裡的茅廁……”
“此處是陛下幽居場所,沒有陛下的命令,我們是無法放您進去的,您令尋他處吧。”守衛們聽聞是最近宮外來的大夫的葯童,說話已然十分的客氣,“驚擾了聖駕,我等萬死難辭。”
閔雁傾好言好語地朝幾個太監鞠了躬,匆匆地離去了。
區區幾個會武的太監,能困住她這個表弟?
閔雁傾不信。
她決定今夜再過來探個究竟。
得問問他,為何甘願……自囚於冷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