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陣神異花草香氣,馥郁得要滿溢出來,初及鼻尖,再深深躥入她腦中,將往日斷了的思緒又粘連起來。她下意識地去拉蕭雋衣袖。
“你做什麼。”
“我,蕭……”
“本公子可沒有龍陽之癖。”
“……”
罷了,不想與他周旋,這事該與哥哥說么?她在思慮。
他目光凝注著她,沉聲對身後之人道,“趙王殿下,此處可還有不便之人呢。”
幾個女妓聞言不知如何進退,站在河道旁,嬌嬌軟軟,望著蕭雋。
郁婉瞪大了雙眼,心想將被揭穿了。卻見他腳步一移,朝下遊走去。
是了,座中還有三兩個只有十幾歲的孩童,坐於河流最末端。
能入席的又豈會是尋常孩童,看得懂眼色,皆紛紛自請告退了。也有自持的文士,滿口斯文,罷宴離去。
餘下的人像又重拾了興緻,又是攬嬌娥入懷,又是再啟酒觴酬詩。
郁婉目光在這些女妓身上逡巡,身形,容貌都沒有與那兩人重合的,可這香並非尋常。
女妓也是識得眼色的,知道誰人顯貴,該往何處貼。一時間,那位被稱趙王的,蕭雋,以及裴況,身邊女色最豐盛。
女人是最曉得女人的,有幾個機靈的,看得出她男裝,沒往她身上撲。
溫香軟玉在懷,流水宴也只成了擺設,那隻觴孤零零地自上而下飄搖,停駐,觸石,打轉兒,無人理會。
郁婉看得這放浪形骸的眾人,又被香氣擾得頭昏腦脹,片刻也不想久待。
她也看見了郁昭身邊的人。郁昭距她不遠,只是被兩個女妓左右相圍,阻隔了彼此視線。
她伸手往水裡去撈那殘觴,捧起觴來,將酒傾倒手中,又晾了晾,忿忿上前。
原來真是她看岔了,女妓雖在他身旁,但靠他不近。他一人自酌,兩妓隔著他,猶疑著遙遙對望,場面有些怪異。
她才恢復了些理智,有什麼好不平的?可人已經上前,再迴轉已經晚了,於是表情飛快瞬轉,佯醉去拉他的臂膊,再抱著左右晃蕩,嘴裡嗚嗚咽咽,不成話。
他見她眼神迷離,行為怪異,又聞到她身上酒氣,仔細地捧著她的臉瞧了瞧,才將她納入懷裡,
輕撫摸她後腦,在她耳邊低語道,“喝酒了?”
“嗚嗚,嗯嗯。”
兩妓在一旁像是見證了什麼了不得的事,竊竊私語,“咦,他說的是真的。”在他鋒利的眼神之下,逕逃開了。
“等等,出去不要妄言。”他一記冷眼,命令道。
“喏,喏。”女妓連連應聲。
郁婉本打算只裝一裝醉,讓兩個女妓知難而退,沒想過他直接抱著自己不鬆手了。他應該喝了不少,有些醺醺的酒氣,她在他懷裡也同時被這團氣味包裹,酸香刺鼻,又微微有些甜,越聞著越上頭,似乎要醉溺在其間了。
她小幅掙扎著道:“好了,人走了,我是裝的,放開我吧,哥哥。”
對面一怔,撤了雙手,“你身上有酒氣。”
“裝也得要裝得像一些嘛,我拿酒倒在我手上了,你聞。”她將手送至他鼻尖,他一嗅,果然,味道比之她身上更濃郁些。
“咳。”他清咳一聲,放下她的手。
“看吧,我又救你一次。不過美人在側,兄長大人坐懷不亂啊。”
他淺笑,“我方才同她們說,我有疾。”
她瞭然,“哦?斷袖之癖?”
“嗯,所以你只能算救我一半罷。”
“哥哥,什麼時候這麼斤斤計較啦。”
“只跟你計較。”
只是幕天席地,方才場面也是有人看見的,有人陰陽道:“怪不得看不上蘭芝,玉露,原來是有別的癖好啊,哈哈哈。”
趙王見狀開口:“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人皆有癖,就像姚主簿您不是好人婦,又好細腰嗎?可該值得一哂?”那太尉一時無言。趙王又對郁昭道,“子暮啊,既然他看起來喝醉了,你們不如也先回去吧。”
郁昭看她,無聲徵求她的意見。
她暗暗搖頭,擠眼示意,不,還有正事。
“殿下不必擔心,舍弟只是微醺。”
趙王道,“嗯,隨你。”
又不知對著何人說道,“記住了,出去了,該說的就說,誰人文思若注,哪個寫得一流的文章,都好好大肆宣揚一番,讓百姓也看看我們新朝的人才。至於不該說的,就爛在這道籬牆內,把樂子都樂個透,出去了那就是別個天地。是吧——”他一手擁妓,一手抬著指頭,在人群中搜尋一遭,而後停在蕭雋身上,繼續道,“永初?”
“呵。”他冷呵一聲,自斟自飲。
旁人笑道,“趙王殿下吃醉了罷,都說起胡話來了。”
“大膽。”趙王大喝一聲,語氣強硬。
眾人一聳。
只聽他忽而柔聲繼續道,“誰給你的膽子啊美人,這就要摸本王了?讓本王好好看看,你是用哪只手,摸的本王那裡啊。”
原是虛驚,不過是他和人調情罷了。
可他說罷就撲了那美姬,二人廝扭在地。美姬也是見過世面的,一下一下摸恰到好處,撩得他舒舒服服,興緻大起,又再去摸那美姬,怕是再互摸下去,就要幕天席地干起事來了。
郁婉赧紅了臉,背過身面向郁昭,不去看這香艷場景。視線之內是他肩頭,她直愣愣盯著,幾乎將要看出洞來。
賓客中有人道:“趙王醉了,該回府歇息了,再接下去弄得難堪,眾人也不好自處呀。”
“幕天席地確實不妥,但我等總不可掃了殿下的雅興不是?等這回府的時間,情致怕也是消磨殆盡了。再者酒宴已矣,可待饗宴,哪有酒足卻沒飯飽的道理。在下聽聞蕭少傅的野墅就在這百米外,少傅雅量,該不會吝嗇收容我等罷。”話一脫口,她自己也為自己的莽撞驚一跳,怕真是喝醉了罷,為著留人,敢出頭說這樣的話,做他蕭雋的主。
蕭雋面上卻看不出慍色,嘴角噙笑,“當然,這野墅本就是陛下嘉賜,供以娛情的,諸位請便。”
郁昭看向郁婉的眼裡,卻多了幾分意味不明。
她思慮再三,只是有著與當日引她去妓館人身上相同的氣味,沒有別的線索了,便還是先不告訴郁昭,只是氣味,或許是香料香薰用得一致了,畢竟也有著誤會的可能。
“哥哥,你會怪我自作主張嗎?”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