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沒有發生。一百天過去了,搜尋隊伍依然沒有找到路德維希的蹤影。可以想見,之前在戰場上發現的軀體殘片,應該就是他本人無疑。帶著沉重心情回首都復命的將士們,面臨的又是皇帝悲慟欲絕的憤怒。
已故的黛安娜皇后只給皇帝留下路德維希和安娜塔西亞兩個孩子。但正如大部分的皇帝一樣,利安德特四世也有情婦和私生子。作為孀居多年的伯爵夫人,翠西於丈夫去世的三年後又誕下男嬰,這個名叫盧卡斯的男孩有著與皇帝酷似的眸色和發色,在貴族圈子中幾乎人盡皆知。
翠西的丈夫迪卡特伯爵是戰死沙場的英雄,於情於理皇帝都不該染指他的遺孀。這也是為什麼儘管皇后已經過世,翠西也沒有被正式迎娶的原因之一。如今即便她已經為利安德特四世誕下子嗣,那孩子也至今冠著迪卡特的姓氏,在伯爵家的封地生活。
現如今唯一的皇子已經去世,如果皇帝能認下自己與翠西的兒子,那這孩子自然就享有了第一順位繼承權。但在神殿勢力極其強大的萊奧卡斯特帝國,皇帝也要嚴格遵守一夫一妻制度,私生子要被正式承認談何容易。
翠西是個不太有主見的普通女人。雖然外表生得極其嫵媚,但腦子卻不是非常靈光。所以利安德特四世多年來一直很寵愛她,也正是因為她毫無野心,從不試圖干涉朝政,只是靜靜地等著他來探望,獨自撫養孩子長大。
但即便再單純溫順的女人,在如今的局勢下也不得不為自己和孩子打算了。
利安德特四世的健康狀況持續惡化,即便御醫團努力遮掩,皇帝不久於人世的傳聞早就甚囂塵上。四大家族紛紛趕來邁錫,也側面證明了傳言不假。
有繼承權的貴族們各懷異心,蟄伏在暗處等待著。現在皇子死訊已成定局,皇帝病重無可挽回,作為私生子的盧卡斯,自然成為眾矢之的,再也無法獨善其身。如果不想辦法自保,恐怕連性命都會受到威脅。
喪鐘敲了整整一天,整座邁錫城都沉浸在極度的悲慟之中。
奧菲莉亞從早上開始就沒有離開過房間,也沒有傳膳,就自己一個人靜靜待著,彷彿完全不存在似的。
沒有得到傳喚的菲奧娜不敢敲門打擾,又擔心她不吃不喝會傷了身子。這孩子本就嬌弱得可憐,要是因悲傷過度而暈厥了,該如何是好?
晚餐時間,天色漸暗,奧菲莉亞還是沒有出來。菲奧娜實在擔心,只得向後廚要些了公女平時最愛吃的餐食,端在托盤裡,想再去碰碰運氣。到了房間門口,她以最輕的動作將耳朵貼上去聽了一陣,裡面寂靜無聲,一點動靜也沒有。想敲門又不敢,猶豫再三,手裡的餐食都漸漸消散了熱氣。
“你在這愣著幹什麼?”
耳邊突然響起的男低音嚇得菲奧娜全身一顫,手中的托盤都差一點掉在了地上。回身一望原來是大公,顯然剛從外面回來,還未來得及換衣服,風塵僕僕地就衝來這兒。
想必是從諾萊爾夫人那聽說了公女一天沒吃沒喝的事情。他倒是對小姐挺上心的,只是氣勢太過嚇人,只怕小姐並不願領這份情。菲奧娜心中暗暗想道。
她正準備放下托盤行禮,只見愷撒不耐煩地朝菲奧娜伸出了左手:“給我。”在她還愣著神的當兒,就一把端過了她手中的東西,另一隻手已經敲響了奧菲莉亞的房門。
看著他皺著眉頭,臉色不太好,菲奧娜也不敢多問,只能屏息凝神地傾聽著屋內的動靜,可是幾分鐘過去了,依舊什麼都沒有。
“讓侍女長把鑰匙拿來。”愷撒轉頭朝菲奧娜命令道,她正準備動身,忽見雕花的沉重木門吱呀一聲,拉開了一條小縫隙。愷撒幾乎是立刻就握住門閂,將它輕鬆推開。
屋裡沒點燈,借著走廊的燈光,菲奧娜可以看見小臉慘白的奧菲莉亞正站在門后,長睫低垂。
平日里閃亮的眸子也暗淡了,紅紅的眼眶和鼻頭暴露出她剛才哭過。整個人皺巴巴又可憐兮兮的,像只被雨淋濕的小動物般。見她這模樣,菲奧娜心中又是一陣酸楚。
看清了門外的兩人,奧菲莉亞只是默默揪緊了有些低的睡衣領口,並沒有從門后讓開的意思。看樣子,她沒打算請屋外的二人進門。但愷撒專橫慣了,完全沒有問她意見,徑自端著托盤邁了進去。
菲奧娜見狀更不敢打攪了,只得退身站在門外,等候吩咐。愷撒進去的瞬間,她聽見奧菲莉亞發出了一聲微弱的驚呼,但門隨即就被關上了,將那少女輕微的抗議聲擋在了屋內。
隔音很好,即便她豎起耳朵也聽不見太多動靜,但以防萬一這男人獸性大發,做出什麼非禮的舉動。菲奧娜覺得自己還是在這兒等著比較好。
“你想幹什麼?一整天不吃不喝,想跟他一起去嗎?”愷撒有點泄憤似地把托盤甩在桌上,盛著奶油濃湯的銀質小碗晃了晃,湯灑了出來。
“不勞大公費心,我想一個人靜靜。”奧菲莉亞依舊是苦著一張小臉,絲毫沒有給他好臉色看。
愷撒心頭的怒火騰地一下就竄了起來,他一把捏住那柔若無骨的纖細手腕,將毫無反抗能力的奧菲莉亞拖到鏡子前:“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你知道我今天去幹什麼了?”
奧菲莉亞自知掙脫不動,乾脆也不反抗,任由他捏著臉頰,懟到了梳妝台的鏡子上。見她這副不知死活的樣子,愷撒更生氣了。她心裡除了那小子,就沒有其他重要的事情?
“戰無不勝的博爾曼公爵,為什麼會馬失前蹄,在無足輕重的雷薩克小國手中喪命,你真的不想知道嗎?”
奧菲莉亞原本低垂的眼帘突然抬起,她扭頭看向愷撒,淺藍的眸子里閃爍著難以言喻的幽光,在昏暗的房間中,分外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