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搖搖頭,又點點頭,心裡想原來自己離開了龍宮,可以去的地方卻少了。
“你叫什麼名字,告訴我好嗎?”似曾相識的問題由尊喝問過,現在卻是用完全不一樣的語氣由另外一個人提起。
巫現在明白名字的意思,但是這個是尊起得名字,他自己念著心裡,覺得有點羞恥和恨意,輕輕掠開自己的發,額頭上露出一個“巫”字,像烙上去的一樣。
鐘的眼睛裡帶著些瞭然,手指頭輕輕地觸了一下少年的額頭,“這個名字很有神秘感。
也許你會有不一樣的命運。
別介意。
”巫覺得心裡好像好受了些,羞矜地望著他笑了一下,把他的手放下來,頭髮掩蓋了那個字。
“如果沒有地方去,和我一起走,我們作個伴,你說好不好?”仍然是溫和商量的語氣,不知道為什麼巫就覺得自己有一瞬覺得被迷了魂一樣,還有被深深地打動。
眨眨眼,把眼淚掩飾住,大概是被喝斥地久了,居然聽到一點溫情就感動。
他也想有個伴,有個人陪自己,有個人把自己當人。
無處可去的際遇,卻是到現在才能體會。
冷風突然一吹,打了個激靈,忽然感覺身後有人。
一回頭,卻是那名婦人,神色悲傷,望著鍾說,“你又要走了?” 鍾卻不理她,仍是向巫說,“來吧。
” 巫不由自主地走過去。
身後那婦人好像在哭。
巫不能理解為什麼人類會有眼淚,想回過頭去看看,已經被鍾抓住了手。
鍾挽起他的手,慢慢向前方走去,黎明前還是最黑,鍾卻和巫一樣好像都有一雙能夜視的眼睛,沒有一絲光,卻仍然能對夜路分辨的一清二楚。
“你怎麼不問我要帶你去哪裡?” “去哪裡都一樣。
”巫心裡對鍾起著好奇,好像是對人很溫和的人,怎麼有時又好像很冷漠一樣? 鍾淡淡地說,“天涯也是海角,希望你能明白。
” 巫其實不明白,不過他沒有接話。
此時天際泛白,好像很漫長的等待,紅紅的太陽卻只有了一瞬的功夫跳出了地平線。
巫痴痴地望著太陽,好久沒有見到太陽了,似乎自己在海里的日子一過,連時間都沒有痕迹了,陸上的人們好像連衣著都換了。
或者這不是自己離開的那一處海岸,是海的另一邊。
巫低下頭來,緊緊地盯著路面。
不過又有什麼重要的呢?從自己可以具有人的情感以後這些都不重要了。
變化的東西總是很多,好像只有太陽是沒有變的,總是從東邊升起,從西邊降落。
想著想著,才發現周圍不知道何時已經飄起了雪花,開始是細細柔柔的,打在巫身上有股子涼意。
原來不知不覺跟著鍾已經走到了一座山上,山下在海邊村子里還是夏日,這裡的冬梅怎麼卻開了。
巫攏攏袖子覺得身上透著股寒意,卻倔強地不想向鍾求助。
到了後來雪花卻是象漩渦一樣地轉動著襲來,加上風聲呼呼。
巫打了個寒顫。
身子變得僵硬得很。
隨著雪花越來越大,步子越來越沉重,周身的血好像都要凝固起來,眼皮越來越重,思想都集中不起來。
。
。
冒出來的意識只有一個,好想睡。
想。
。
。
冬眠。
。
。
他掙扎著,努力地尋找鐘的身影,視野已經模糊,殘留的意識讓他忍不住驚慌起來,“等等我,別走那麼快。
”找不到合適的洞穴藏身,可能就會在這冰天雪裡凍死。
鐘的腳步沒有停。
“鍾,別走,別不理我。
”不自覺中,巫才發現自己變得在依賴鍾。
或者只是求生的本能?本能地懼怕死亡,本能地渴求活著? 誰,是誰在靠近,是誰在笑,是誰的身影在晃。
巫勉強掙開眼睛,一群裸身的女人從樹叢中穿出,瑩白透亮的身驅,襯得桃花更紅,肌膚更勝雪。
“嗨,我們來陪你好不好。
”女人們過來擁抱著他,只是那擁抱為何全無暖意? “小兄弟,留下來吧,就睡在這裡,就和我們姐妹們留在一起。
”女人們嬌笑著撫摸著他。
巫只知道那撫摸加促了自己身體的僵硬。
巫費力地望望她們,想推開她們,可是,每次伸手而出都是空的。
那些女人的動作飄在空中就好像影子一樣,巫發現自己的徒勞,身驅已經軟軟的趴下,縮在一起。
是不是寂寞的不是我一個人,其實這樣也好,至少我還有點用。
就留下來給你們作伴吧。
真的,也好,再也走不動了,就在這裡吧。
。
。
模糊間好像有人走近了自己,那些雪妖似乎畏懼於他,從他手上穿過,紛紛躲入桃花叢中。
“你看你,怎麼這樣沒用。
”溫暖靠近了,巫本能的貼近了過去。
才發現自己又變回了蛇形。
蛇首猛的受驚一樣抬起,“我沒有正常的人形,“我,是蛇呀?!”迎上的目光卻沒有絲毫地驚恐。
那雙手溫暖的,抓住了蛇的身驅,放入自己的懷裡。
蛇稍微掙扎了一下,順從了,安心的趴在鐘的懷裡。
很溫暖,很舒服,黑黑的,可是順著鍾走動,那帶著些藥草的香氣就自然傳入了鼻中。
“好了,不用擔心,睡一會,我們就到了。
”蛇害羞起來,“討厭,不許說我沒用。
” 可是,好像說的也是事實。
。
。
巫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是呆在一個小屋裡,推開門,屋外開闊,卻是山花爛漫,一眾美女被他的聲響驚動,瞬間消失在花眾里。
花眾中有一個男人回過頭來,望著他親切地說,“你醒了。
”這聲音讓巫一下子有踏在土地上平實的感覺,和龍宮裡比好像如同隔了一世。
而那滿臉鬍子的人也讓巫看著順眼起來。
“當這裡是你家。
隨便點吧。
”說完鍾也不理他,自己忙自己的去了。
“家?”巫對這個字眼全然的陌生,可是又由衷地喜歡。
在山上住下了,巫覺得山上很奇怪,本來應該在一年中不同季節里開放的花卻好像在這裡可以同時開放。
許是這裡的靈氣特別重,花妖也長得美妙不可方物。
巫奇怪地發現,山上好像只見他和鍾兩個男人,那些花妖都是極美麗的女人,比龍宮裡的所有女人都美,她們殷切地對待鍾,就像龍宮裡的女人對待尊一樣。
可是,鍾對待那些女人卻總是顯得格外冷淡。
鐘的話很少,有時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與其說他要巫來作伴,還不如說是巫心裡渴望親近他一些。
尤其鍾從來沒有提起他古怪的眼睛和聲音,便是自己化為蛇形,好像在他眼裡是再正常不過的。
只有他對待自己是最好的了。
只有鍾是把自己當正常人看待的,巫喜歡這樣,鐘沒提過醫治自己眼睛的事情,巫想這個是治不好的,他也當沒有這回事情一樣。
因為那不重要呀。
鐘不介意,自己又何必介意呢。
鍾種了好多花,雖然不愛和花說話,可是他對花卻細心呵護。
如果巫問起來,他也會詳細地解釋各種花草的藥性。
很奇怪,巫覺得自己變得強壯了,越來越像人了,他蛇眼本來看不太清東西的,只是憑著蛇信和其它的感覺才判斷環境,現在也越來越亮了,只是那形狀仍然是蛇眼的形狀,巫想,是不是他吞下的魚珠的緣故,使他的感覺器官都變敏銳了。
但他想想又沒有放在心上。
住在山上,雖然他的性格還是沉默,但是開心的時候卻越來越多,甚至於,自己變得越來越懶。
他可以賴皮賴床,還有賴帳。
想到這裡的時候,巫會吐吐舌頭,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越來越多的流露少年的天性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