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街上,冷栩同沉翩各自手裡拿著一個亮晶晶的糖人,一路笑談著在集市裡穿梭。偏生有人不長眼,見兩人衣著不凡,又是女子,便起了歹心,瞄上了她們腰間的錢袋子。
冷栩太熟悉這樣的目光,暗衛依舊在身側,她並不在意,依舊拉著沉翩往沿路的攤位上瞧。
那幾人互換眼神,上前正要撞倒她,還不等暗衛出現,不遠處的馬車忽然停下。
風聲掠過,有人閃身出現,擋在冷栩身前,一把擰住了那人的手,輕輕鬆鬆將人撂倒在地。
“還不快滾?”
那人倒是心慈,給了他們一條生路,幾人嚇得連滾帶爬,一時便不見蹤影。
冷栩微訝,見那人轉過身來,原來還是少年模樣,衣冠華楚,意致瀟洒,見了她微微頷首,低聲道:“臣護駕來遲,叫殿下受驚了。”
“你是誰?”冷栩盯著那張陌生面孔,不由問道。
少年頓了頓,長揖拜下:“臣賀蘭曳拜見殿下。”
居然是他。冷栩早就知道他前幾日已然到達皇城,只是遲遲不來拜見,也未曾遞過書信。
孔風斂不在,她一時拿不定主意,便也按兵不動,不曾繼續試圖同賀蘭曳聯絡。
“是你啊。可你未曾見過我,如何認出我來?”冷栩有些疑惑,打量著眼前的少年。
這人......好生奇怪。
賀蘭曳聽她說話時甚是無狀,目光緊緊盯著她的唇。
他像是慢半拍似的,不肯回答,卻問:“殿下出宮可有帶護衛?是否需要臣派人護送?”
“不必了,我帶了護衛,此次出宮遊玩便不勞你費心了。”
說話間賀蘭曳又緊緊盯著她的唇,冷栩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她有些不適,但賀蘭曳的目光卻又並無別的意味,專註盯著她的唇時,認真得如聽學究講課一般。
她話說完,只見賀蘭曳又緩緩點了點頭:“那便不打擾殿下了,臣先行告退。”
正要轉身,賀蘭曳又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再度低聲說道:“殿下的信臣收到了,只是邊疆甚為遙遠,臣實在無以為繼。抵達長安之時,風波已平。還望殿下見諒。”
冷栩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曉。
那少年便再不啰嗦,轉身離去。
這人居然如此果斷。孔風斂曾說傳聞中賀蘭曳囂張跋扈,縱情恣意。今日一見渾然不似傳聞的模樣,直愣愣的,倒是乾脆得有些叫人摸不著頭腦。
不過。冷栩想,這人倒是全然不似賀蘭堯難纏。
“小姐,咱們走罷?”見冷栩還望著已走遠的人,沉翩出聲詢問,“還去柳宅嗎?”
冷栩的目光還未收回,賀蘭曳走路極快,步態瀟洒,轉眼間已上了那輛車轎。
不說他是將軍,真是半點也瞧不出來。左右也不過是一個世家公子模樣,周身沒有半點戰場上的血腥之氣。
冷栩左思右想,不再瞧他:“去,走罷。”
賀蘭府的車轎內,端坐著一名衣著華美的夫人,見賀蘭曳上了車,問道:“阿曳,方才什麼事?”
“沒什麼,叔母,路見不平。”賀蘭曳說話依舊慢半拍,笑著回話。
丞相夫人嘆道:“你呀,心腸太好。這次回來又能再待多久?”她問道,“說來陛下又為何忽然讓你回長安?”
那張雍容的面孔上難掩憂慮:“要知道你兄長那個人最見不得你好了。”
“叔母多心了,兄長性情溫和,心胸寬大,又哪會處處同我計較?陛下召我回長安,自有他的安排。”
提起賀蘭堯,丞相夫人難掩厭惡,冷笑一聲:“不必替他說話,我還不知道他是什麼玩意兒?”
她寬慰似的拍了拍了賀蘭曳的手:“不提他了,你好不容易回長安,合該四處逛逛,散散心才是。”
賀蘭曳嘆了一聲,真心實意勸道:“兄長到底是叔母親生的孩子,這樣想他,勢必會叫他傷心的。”
丞相夫人卻並不欲在此事上同他多言,轉而道:“還有你的親事,我早已替你看好了幾家姑娘,你也大了,該考慮親事。”
丞相夫人不願說,她背著賀蘭堯替賀蘭曳打點婚事,挑的都是家世強大的名門貴女,便是怕賀蘭堯又從中作梗,又處處使壞。
只盼早日定下賀蘭曳的婚事,借著婚事將他留在長安這安穩之地,再不去邊塞拚命了。
這些年,拜賀蘭堯所賜,這孩子不知道受了多少傷。
她的目光落在賀蘭堯的鬢髮旁,沿著耳側後幾道狹長的傷疤掩在發間,看得叫她心疼。
聽聞婚事,賀蘭曳一怔,忽然想到方才遇見的帝姬,手中捏著糖人,笑容燦爛,神色輕快。
他遲遲沒有回話。
方才帝姬問他為何能認出她。
賀蘭曳總不能告訴她,兄長曾親自寫信附上帝姬畫像,告訴賀蘭曳,陛下屬意他為駙馬,這是他即將迎娶的妻子。
而在賀蘭府上,兄長的書房內也掛了好幾幅帝姬的畫像。
從小到大都是如此,兄長想要的東西,無論使用什麼手段,他都會得到。
賀蘭曳太清楚賀蘭堯的性子,對於自己,那些畫像更是一種嚴厲的警告。
那是你的嫂子,是我的妻子。你可千萬瞧好了,別碰不該碰的人,別再來搶我的東西。
搶走了我的母親不夠,難不成還要搶走我的妻子?
兄長溫柔的笑容下,對他的厭惡從來沒有減輕過。
賀蘭曳從來知曉。
他望著丞相夫人關切的神色,半晌才道:“全憑叔母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