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佑光原本是先帝嫡子,可相比程佑光,先帝是真的荒唐無度。
先帝幼年即位,內有外戚,外有狼子野心,幾個託孤大臣拼了命給他娶了一位賢德慧中的皇后,可他竟不喜皇后,專寵一個舞女。
那舞女目不識丁,一心只為固寵,攛掇先帝戕害皇后,不僅年過四十尚無嫡子,還將皇后打發至敝雲殿度日。
後來幾個大臣日夜相勸,先帝總算是堪堪回頭,處死了舞女,與皇後生下嫡子。
但縱使如此,他依舊不喜程佑光,因程佑光甫一出生,那些個朝臣便都圍著程佑光轉,好似忘了還有他這個皇帝。
於是程佑光就這麼戰戰兢兢的過了年少時光,生怕父皇哪天處死他,母后也教他要韜光養晦,他能忍人的性子便是那時養成的。
後來總算熬死了先帝,身邊亦有謝中之這個年少好友,馮衡這個至妻在側。
可這時又發生了祈殿之禍,大舉朝臣叛變,竟在登基時欲殺程佑光,於是謝中之從旁謀划,程佑光亦親自上陣殺敵,總算等來了馮衡一騎千里,十萬大軍,將程佑光推上了帝位。
再後來大鄴千瘡百孔,程佑光與謝中之兩個,就如衛瑄所言,一個能陪笑臉,一個敢頂兵之怒,再加上馮衡慧至人心,竟兜兜轉轉將這大鄴攏了起來。
或許也是因為如此,程佑光對程懷旻格外疼愛,將太子能有的權柄都給了他,對他從無嫌隙。
思及此處,程懷旻收了思緒走出宣和殿,現下鄴都已封禁,鄴宮上下也禁了人出入,最重要的是要找出刺殺謝中之的刺客,清理禁軍的姦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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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還未入夜,天不過剛剛黑下來,但承明殿內外已經被禁軍圍住,禁軍踢開殿門,將承明殿內的宮人悉數帶走,衛容妃撲在榻上,無力的哭喊。
“陛下呢?陛下在哪?我要見陛下!!!”
禁軍並不理她,這時前來盤查的禁軍頭目發現一個青衣侍人,只見他身形薄若紙,臉色也異常的蒼白,一身青衣下骨頭都看得見,還躲在人後,立刻雙目一凝,握了刀上前。
“來人!把這個帶下去!細細的審問!”
見那日偷聽的小侍要被帶走,衛容妃心下大慌,當即撲過去大喊。
“做什麼?你們做什麼?!我是帝妃!!是衛氏女!!你們如何敢從我宮中帶人!”
禁軍頭目將她揮開,長刀一抽,衛容妃立時便不敢再言語,身後的寧安過來扶住她,禁軍將承明殿的侍從宮人全部帶出,隨即用鐵鎖封死了殿門。
見他們關閉殿門,衛容妃頓時慌了,跌在地上長袖拂地。
——現下如何是好,陛下封了殿門,她要如何將消息遞與哥哥?
衛容妃身在內宮,今日程懷旻聽聞謝中之遇刺,立刻便讓禁衛封禁承明殿左右,所以消息並未傳到衛容妃耳邊。
但她亦知定是衛瑄做了什麼,她才會被禁於宮中。
她無力的垂淚,旁邊寧安扯了扯她的衣擺。
“母妃,我聽宮人說,謝相死了。”
什麼?!!謝中之死了?
衛容妃大驚。
謝中之乃程佑光多年摯相,只怕……只怕……
程佑光必要絞殺於她!!!
她握緊紗帕垂淚,而此時程稚玉也回到了鴻嘉殿中。
裴若諳和侍女將她迎進去,程稚玉走上殿前,第一次對著裴若諳輕身一拜。
“謝裴姐姐今日為我戴釵。”
若不然她連放入謝叔叔棺中之物都沒有。
裴若諳趕緊將她扶起。
“公主言重了,這是若諳應做之事。”
她將程稚玉扶到榻上坐下,跪於她案前開口。
“公主,謝相他?”
“謝叔叔死了,身中數箭。”
裴若諳心下一沉,身中數箭,如此明目張胆,只怕衛氏是真的要反了。
她握住程稚玉的手,輕言安慰她。
“公主可是害怕?”
程稚玉搖頭,她不怕,她只是不明白,是誰殺了謝叔叔?為何要殺謝叔叔?
不過此事連太子哥哥都還在查,她又如何能得知呢。
但她總覺得……
應是衛氏所為。
她幼時母后帶著她上朝,她隱約記得謝叔叔對衛氏官員從來不假辭色,雖是笑眯眯的,可總頂了他們的諫言,讓他們說不出來話。
她低下頭去,想到今日謝中之的臉,眼中不免又有熱意。
——謝叔叔還沒喝上她的春日釀呢,那是父皇與母后埋在鴻嘉殿的,說是要等她大婚之時取出來,與哥哥她還有謝相同飲,謝叔叔惦念了好久,有次想哄她取出來喝,還被父皇罵了。
見她如此傷心,裴若諳起身為她梳理頭髮,她把散亂的髮髻拆開,放在手心細細的梳理,一點一點細緻的挽上去,又叫了侍女為她端來糕點酒水。
她已經一日未進水米了,需要吃些東西。
兩人等了一會兒,外面天色愈黑,時不時有一批又一批的禁軍前來保護,現下鴻嘉殿裡外皆是程懷旻的人,家世忠心都可查鑒。
聞華騎馬至殿外,聽聞馬蹄聲,裴若諳陪著程稚玉出去,程稚玉免了聞華的禮,讓他不用下馬。
“公主,今日殿外都是聞氏族人,公主盡可放心,若公主有事尋太子殿下,可讓禁軍代為通傳。”
程稚玉點頭,聞華又對裴若諳拱手。
“裴姑娘,太子聽聞裴姑娘精通書律,特請裴姑娘前去廣德殿,清點盤查禁軍數目。”
裴若諳立即墩身行一大禮,臉上帶著些許期許之色。
“是,若諳這便更衣前去。”
——謝中之之事明顯是禁中出了問題,太子震怒,禁軍想必要經歷一番風聲鶴唳的大清洗,程懷旻此時願意用她,她如何能不期許。
而程懷旻亦有自己的考量,現下禁軍出了問題,原本掌管戶籍之人是不能再用了,裴若諳心思細密,又與衛家無甚牽連,是最好的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