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情道總是修不成 (GL) - 2

人生在世,想要有轉折突破飛躍,靠的全都是際遇。
修道之人更是如此。人想要成為神,沒點際遇怎麼行?
不過道理雖然是這樣,但從我數十年從未下過山就可以看出,我不在乎。
不在乎際遇,也不在乎什麼突破。
換言之就是不在乎修道。
無情道修的是什麼?師妹以前簡單粗暴地概括為斷絕七情六慾,這不怪她,畢竟從師父的樣子看差不多是如此。但我覺得這種說法落了下乘。無情道並不是要把人變得清絕冷艷、聽到好笑的笑話不可以笑、吃到好吃的東西不可以感慨,諸如此類。
無情道修的,是執念。
執念這個東西很奇妙,眼看不見手觸不到——這一點就像修士們夢想的終點一樣虛無縹緲——但它的存在感卻比那終點強烈許多,它是如此巨大而無法遮掩、甚至能從虛空中凝出實體、明顯得連旁人都看得見。
比如萬雪峰上那塊被二師叔一劍斬成兩半的巨大山石。
比如師妹每到清明就會做的漂亮紙鳶。
比如師父一直在搜尋的、傳說中的萬靈珠。
師父以為我不知道,但其實我知道。我也知道傳說它可以治百病、漲修為、生死人、肉白骨。
我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一定要得到它。
當神仙什麼的,當上了也便當上了,當不上不也就那麼回事嗎?
這麼看來,說不定我其實比師父更擅長無情道。
當然,“也就那麼回事”這話我對誰都沒說過,包括師妹。
對師父不說是因為我怕他生氣。這再一次說明我對師父的道沒有信心,否則我該相信他根本不會因為一個不合心意的徒弟生氣。
對師妹沒說則是因為,我知曉師妹修鍊辛苦、進階不易,倘若如此輕飄飄地說出不在乎,也太不像個大師姐該做的事情了。
總而言之,我在大家眼中是冷清淡薄的大師姐。年輕的師弟師妹們自動地就會與我保持距離,然後一傳十十傳百,變成一種約定俗成和惡性循環。
刻板印象害人啊。
不過算了,反正我也不在乎。
但際遇這種東西,該來的時候也躲不掉。
我和師妹等一行四人來到鏡澤城。鏡澤城得名於臨著的鏡澤湖,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大的湖,湖面開闊水波不驚,一眼望去像海一樣,卻比海更平靜安穩。是個好地方。
千鶴院便坐落在此。
論水平,院中幾位長老可能和我師父師叔們伯仲之間,但論座下子弟數量門派規模,那我們雲海就只能甘拜下風了。
難怪任務要放到這裡來做。
我們此次下山確實是為了魔族,卻不是為了眼前的魔族。自師祖和魔尊一戰、魔尊被師祖打到灰飛煙滅以來,已有將近一百五十年的太平。
可是魔族的特性就是這樣,只要有人存在,就永遠不會斷絕。
因為魔族均是由人墮魔而成。
就算是再天生、再兇殘的魔族,也曾經是人。
墮魔的原因各自不同。我聽說過有人因為悲傷、有人因為憤怒、有人只是單純走火入魔。
有人說是惡念,因此要杜絕惡念、積德行善。
但要我說,不如說是執念。作為人類的軀體不能承受那種強烈的念想,才會向黑暗借力,才會變成魔。
其實我們離魔的距離、比離神的距離要近得多。
說得遠了,我們下山的原因是,這一百五十年的太平快要結束了。
據千鶴院擅長卦數的那位長老最近的一卦,新的魔尊很快要誕生了。
人們很長時間都不知道所謂魔尊是怎麼誕生的。既然沒有天生的魔族,即是“魔魔平等”,那他們到底是全體打上一架、看誰是最後勝者,還是搞個全魔公投、選個最得魔心的出來?
後來到師祖才發現,魔界中也有一個“信物”,像是玉璽一般,得到它的人方是魔尊。
只是尚未確定這信物到底是什麼。
據千鶴院長老,鏡澤城北方的一個秘境近期有不尋常的魔氣涌動,一個猜想是信物要現身。因此便是要派人去那秘境中搜尋。
但因為秘境仍是在魔族的掌握之中,估算一次能送入秘境的人無法超過六個,並且修為還要受到壓制,因此需得六個“精英”方可。千鶴院雖然人才濟濟,但一來苦不可一派全吃,二來功不可一家獨佔,因此還是將天下修士聚在此處,擺了個擂台,名曰交流大會。
這樣即可先行通過擂台選拔六名最優者,又可借擂台掩人耳目,以免魔尊要誕生的消息傳出去引得人心惶惶。與我同來的三人中,也只有師妹知道這個消息,其餘兩人真的以為自己是來交流切磋的。
嘖,什麼事以掩人耳目開道,便是正派的事也變得不那麼正派了。
但這也不關我事。我的任務只是成為六人中的一人而已,至於是打出一個名額還是選出一個名額,於我都沒有差別。
不過在為了天下修士出力賣命之前,我還是偷了幾天的閑。師妹非常自然地替我承擔了領隊的責任,和做東的掌門、各路的領隊寒暄,就像二師叔替師父承擔了那些惱人瑣事一樣。
也許有人覺得那些才是地位的象徵,我只能說幸好我和師妹都不這麼想。
總之無事一身輕。
我得了閑,便繞著無邊無際的鏡澤湖閑轉,就像我在長陽峰上做的一樣,觀察這裡的一棵樹,或者那裡的一叢花。
最後找了一個陽光最盛的樹枝上躺下來。陽光很暖曬在身上,湖水反射著日光波光粼粼,風帶著湖水的氣息吹過,和長陽峰卷著雪吹過的風即相似又不同。
我閉上眼,放空思緒。但師父的樣子卻突然闖進腦海,是我臨行前的樣子。
他對我說,此番畢竟是你首次下山,凡事需得多加小心。停了停又道,搜尋之物亦無需強求。
不像修無情道的人,倒有了幾番平常人家長輩的樣子。
許是這之間的微妙錯位,才讓我此時又回想起來吧。我搖了搖頭,再次試圖清空思緒。
將要成功之時,忽聞樹下一聲嬌叱。
“喂!你是何人、佔了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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