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再來一輪么?”
“什麼時候輪到我說想不想和能不能了?”
“你答應了。親愛的,我就知道你很想念這個。以人類的標準看,你也實在是太下流了。”
“少他媽得了便宜還賣乖——我才剛穿上衣服呢,白穿了。”
“又不是非得脫掉。”亞度尼斯的手溫柔地伸了過來,殷勤地按摩起康斯坦丁的後腦。康斯坦丁還沒來得及納悶這玩意怎麼突然如此神來一筆,就感覺到那纖長的手指扭動著,鑽入他的頭皮,破開他的顱骨,字面意義上地觸摸到他的頭腦深處——劇痛和黏膩的翻攪聲響徹耳腔,又被繩索般靈活的淤泥堵塞。
康斯坦丁就熟悉這個。
它總是新的。每一次傷口癒合,再一次被割開的時候,那疼痛依然無比鮮明。
它永遠不會變少和變弱。在肉體能承受的極限被無限度推遠的時候不會。身體是聰明而精確的系統,它給出疼痛的訊號,是為了警示危險,而只要危險還未遠離,疼痛就絕不會麻木。
亞度尼斯在撕裂他,這動作其實飽含愛意,輕柔得像是少女撕開馨香撲鼻的花瓣。
他嚎叫著,崩解的喉嚨與孔竅里淌出乳紅的濃漿,激烈的痛楚令他彷彿長出了更多的感知器官,又或者他敏感的神經末梢正在全力以赴地超運載工作,他能清晰地感覺到亞度尼斯的觸枝已順著他的血管與神經生長到每一個角落,它們如雷電之網般遍布他的身體。
能量暴雨般傾瀉,恐怖的高熱熔化了途徑的每一處,又在轉瞬間將他重塑。在這經歷中亞度尼斯無疑同他融合了,藉助亞度尼斯的感官,他在某種無法言喻的視界中看到自己的內部。
他看上去就像一個正在初次爆炸的宇宙,寂靜地沸騰著,洶湧地擴張著,絢爛的光霧與繽紛的光點呼吸般閃爍;血肉與骨骼的鮮紅與乳白交織在一起,時而融合時而分離,既在融合也在分離。他的體腔不斷被翻轉到外部,內臟碎成肉泥,而後骨骼簇擁著軟肉長出,又被軟肉包裹。
滾熱猶如霜雪般冷寂。
他口中的血和液體有種劣質咖啡一樣的焦酸的苦味,還有些蜂蜜般奇特的、帶著花香的淡甜。
星群閃爍,虹光絲帶般飄逸。血珠搖落,簌簌如竹林。他變作了一團發光的雲霧,又細軟如雲中的灰粒。他像半滿的、裝著粘稠液體的袋子般晃蕩,這本該令他心驚肉跳、恐慌不已,但是,人類的適應力永遠超脫於想象之外——又或者他實在瘋狂到沒法再更瘋下去了,這一切竟如回到羊水中一般溫暖和熟悉。
一根手指探過來,摸索著被康斯坦丁咬斷成好幾截的舌頭,似乎有些不滿地轉了一下方向,猶如摘取花苞般摘下他的牙齒,丟進酸液橫流、腐蝕出滿腹膿液與血皰的肚中。
他用胃囊里的舌尖碎塊品嘗到了自己的骨髓的鮮甜。硬質的、整潔的邊緣,他能用觸覺描摹出來。那滋味每一次都與眾不同。
康斯坦丁擦了幾下臉。他的手還挺完好,至少指骨完整。他把手掌放到鼻洞前面,它們和他都並未在這樣的折磨中過於顫抖。他艱難地嗅聞了一陣子,然後抬手撕開被血痂凝結起來的眼皮。干硬過好幾遍的睫毛上沾了新的粘液,他轉著眼珠子看了一會兒,從漏風的身體破口發出一陣歇斯底里的尖笑,把它們丟向亞度尼斯。
濃霧毫不客氣地吃下了它們,輕柔地覆蓋住他,擦拭亦或者舔舐著他的血與淚水。
那幾乎有一種沐浴聖水般的優雅和莊重。
康斯坦丁咳嗽幾聲,吐出食管里殘留的胃酸與膽汁、臟器的碎片和同骨渣混在一起的肉泥。
疲乏和饑渴的感覺在這種事情里是不會存在的,那不禁令康斯坦丁思索起“無盡的饑渴”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假若那令亞度尼斯也不堪忍受,肯定是個極致恐怖的東西,對吧?他真想不出什麼東西能讓亞度尼斯失態,雖然他見過很多次亞度尼斯失態的樣子……其中至少有九成模樣是裝出來的。亞度尼斯擅長模仿所有負面的反應,他能做得無比逼真,連康斯坦丁這麼富有經驗的人都分辨不出來。
現在他感到仍舊留有感官系統的每一寸身體都在刺痛。彷彿萬千冰針刺入,又在鑽出的微小洞穴里悉數融化。
最糟的是他在這樣的境況下竟然開始流汗了,鹽水細細密密地腌制他,千刀殺的濃霧還記得將這液體塗抹均勻,令他恍然感到自己變成了一塊正在熟成的肉排,何必費這個功夫呢?他朦朧地想,又不是說亞度尼斯真的有味覺什麼的。
亞度尼斯。
亞度,美麗的愛人,殘酷的情人,惡劣的敵人。亞度尼斯。祂仍保留著大部分的人形,至少面孔和脖頸都是完整的。祂垂首凝視他,神目輝輝,猶如太陽般令康斯坦丁渾噩與迷失。
心中噴涌的是無盡的快樂,多麼喜悅,因為祂俯下頭顱,一次又一次地啄吻他的嘴唇。
分不清這是噩夢還是美夢。
康斯坦丁只記得重新站穩身體時一切傷痛都如火中的露水般無影無蹤。
康斯坦丁漫長地呼吸著,調整著狀態,試圖尋找現實世界所特有的空無之感,試圖適應失去了絕對的痛苦和粉碎后湧入心頭的茫然。
亞度尼斯輕輕拍打他的後背,在他耳邊說:“雖然人類的xp是自由的,但我還是覺得你應該看看醫生。”
康斯坦丁尋找著舌頭和喉嚨,適應著聲帶。他還沉浸在錯亂中,幾乎不覺得身體是完整和可控的,直到睜大太久的眼睛流出液體滋潤那種乾澀,他才一點一滴地回落到肉體當中。
“治癒我吧。”他不靈活地、含混地說,“我的好醫生。”
“噢。”亞度尼斯發出溫柔的呢喃。他緊緊地抱著康斯坦丁,從他的胸腔里傳來急促如鼓點的心跳,“我會的,康斯坦丁,我會的。你可以全都交給我。醫生會用你喜歡的方式治療你的。我對你負有全部的責任。”
康斯坦丁沉沉睡去,唇角尤帶一絲微笑。
托尼從噩夢中驚醒,差點滾落到地板上。
他驚魂未定地喘著氣,眯縫著眼睛盯著天花板。夜已經很深了,牆壁上的夜燈散發著幾不可見的微光,那柔和的光線對眼瞳沒有絲毫刺激,卻依舊令托尼感到莫名的焦慮。他輕手輕腳地下了床,另一邊的佩普呼吸寧靜,托尼邊往門外走邊回頭看,確定了佩普沒有被自己驚動才直起身,姿態正常地走進電梯。
“先生。”j的聲音帶著夜晚特有的柔和,“您確定現在工作嗎?”
“不,我只是去看看。”托尼說,“不要告訴佩普,如果她問起,你就告訴她我在夢裡得到了靈感所以特地起床記錄。”
“好的,先生。”
電梯下降。輕微的失重感襲來,恰如托尼此刻亂糟糟的心情。他皺著眉頭走出電梯,路過一排還未塗裝的實驗款戰衣,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屏幕在半空亮起,熒光被j調成深灰色,托尼打開加密文檔,又瀏覽了一遍父親留下來的資料。
亞度尼斯·韋恩。姓名存疑。種族未知,能力未知,目的未知。無法用邏輯解釋他所表現出的特性,唯一已知的是他能做到任何一種人類有記載和能想象到的所有事情,但沒有顯著的證據證明他能做到,只是得到過口頭的承認,並且許多人都對此有獨特的、難以用語言解釋的體驗。
霍華德的生命得以延續也是他的力量所致。對外的身份是變種人,身體的材料特徵也確定含有變種人的細胞特性,使用任何一種儀器進行檢測都會得出同樣並且完美的結論。
“你到底有什麼特別之處?”托尼看著這些他倒背如流的資料,“爸媽都警告過我,弗瑞暗示過,娜塔莎避而不談,托爾有想說的話又說不出口,巴基請我不要深究,就連隊長也特地和我談過。現在,哪怕是神秘的魔法師,擁有時間寶石的斯特蘭奇博士都抽空前來告誡我不要對未知過於好奇……亞度尼斯,你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他推開椅子,走向寬闊的外陽台。這是一片由深色大理石砌成的平台,足有半個足球場那麼大,也是他開設派對的常用地。此刻這裡空蕩如沙灘,風聲如海浪,夜空深邃,猶如千重黑紗的帷幕。
遙遠的星座端莊地同他對視。月蒙薄紅,分明是不祥之兆。
有大事要發生了。托尼能感覺得到。他只是不知道即將發生的事情到底是什麼,又將引起多少動蕩,多少人會受傷,多少人會家破人亡。
軍火售賣的事項早已關停,他也被稱為英雄很久。
可有些時候,他還是不由覺得,發生的所有壞事都是他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