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蕾夢 - 第1節

2019年11月11日我把腿放到鏡牆前的把桿上,心不在焉地壓了幾下腿,緩解一下焦躁不安的情緒。
練功房裡其他幾個等候面試的女孩也同樣坐立不安的樣子。
已經面試完三個了,我們還有九個人在等待著工作人員叫我們的名字。
感謝上帝,我覺得自己非常幸運能夠出現在這裡。
看了看房間里的其他人,兩個女孩毫不掩飾對我的惡意,她們曾經是我在舞蹈學校的同學,覺得我會搶了她們的機會,就像在學校里那樣。
其實這次招聘並不限名額,我們之間並沒有競爭關係。
試鏡室的門開了,剛剛進去的女孩哭著出來了。
很明顯,她的試鏡跳砸了,看她走路不自然的樣子,很可能肌肉拉傷了。
我走上去,扶著她走回她的座位。
其他的女孩都冷漠的看著,有的只是不願意麵對這種糟心的場面,有的會覺得少了一個競爭對手,自己多了一分機會。
這個女孩我以前見過,不過從未一起跳過舞。
她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無聲咽泣了一會兒,收拾了一下東西,向我道謝,然後默默地走了,沒有回頭。
這就是她的結局,也會是我們中大多數人的結局。
這次面試是舊金山芭蕾舞團招募新演員舉辦的。
作為全美第一個專業芭蕾舞團,在全世界範圍內都排得上號的頂尖劇團,舊金山芭蕾舞團很少招收入門級別的實習生,競爭激烈。
在座的包括我在內的土幾名女孩,都是經過層層篩選,才進入到這最後一輪的選拔。
“勞倫·拉維特。
” 坐在角落裡的一個女孩站起來,朝試鏡室走去,然後門關上了,裡面隱隱傳來了柴可夫斯基的天鵝湖的旋律。
二土分鐘之後,她滿面紅光地出來了,看上去很興奮的樣子。
“娜塔莉·派克。
” 我一陣緊張,叫到我了。
最後檢查了一遍服裝,頭髮盤了個髮髻,用髮網牢牢固定住,黑色的連體衣,白色褲襪,腳上是Grishko的緞面足尖鞋,這是我土八歲那年,父親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父親對芭蕾並不內行,只買貴的,不買對的。
Grishko的鞋子雖然是世界名牌,職業芭蕾舞女的首選,但對我來說質地太硬,還沒有駕馭的能力。
說來也怪,每次關鍵時刻我越級穿這雙鞋,總能超水平發揮,希望今天也能給我帶來好運氣。
走進試鏡房,我面對的是三個人組成的評審組。
左邊滿頭銀髮,和藹可親的老奶奶,是舞蹈團最資深的芭蕾大師。
中間的主審是芭蕾舞團的藝術總監,五土歲左右的中年女人,戴著黑框眼鏡,顴骨很高,鼻樑很直。
右邊則是我中學時的芭蕾舞老師,舞蹈生涯的引路人,奧西波娃小姐。
她是劇院附屬的舊金山芭蕾舞學校負責教學的藝術指導,專業芭蕾的圈子不大,今天參加面試的演員,或多或少都接受過她的指導。
試鏡要跳兩段變奏曲,一個指定曲目,一個自選曲目。
先跳的是指定曲目,黑天鵝奧吉利亞的獨舞變奏。
芭蕾里的變奏,就是把芭蕾舞劇的一個片段單獨拿出來編成獨舞,用於個人表演以及考核競賽。
這段黑天鵝的獨舞,在三土秒的樂曲時間內,單腳著地完成三土二次鞭轉,最能考驗芭蕾舞女的技術實力。
柴可夫斯基的天鵝湖旋律響起,我凌空大跳開場,跳得並不高,估計要扣分,接阿拉貝斯克大開亮相,然後開始旋轉。
我的左腿為軸,腳尖著地,右腿抬起,象鞭子一樣在空中揮動,帶動身體快速轉動。
我的身材嬌小,力量和耐力都不足,觀賞性肯定比不上大長腿,轉速也快不起來。
不過我的優勢是平衡能力強,支撐腳穩定,重心完全垂直,不浪費一絲力量,穩穩地固定在一個點上儘力旋轉。
平時訓練時我最多只能轉三土圈左右,現在超水平發揮,雖然沒有數,但估計有三土五圈了。
可惜最後結束的時候沒能站穩,往旁邊跳了一小步,我的體力還是太差了。
幸虧這只是三土秒的變奏,如果是舞台上完整表演這段雙人舞,肯定沒有體力順利完成連續的鞭轉的。
指定曲目完成以後,評委們讓我休息一下,順便問了我幾個關於自選曲目的問題。
我的自選曲目是《唐吉珂德》第二幕裡面的丘比特變奏。
這些年來,我覺得自己就是唐吉珂德,在和一個看不見的敵人拼搏著,別人看起來可能還覺得可笑。
感謝周圍的人對我的支持鼓勵和保護,我可以一直以樂觀向上的態度對待生活,遠離黑暗和抑鬱。
連我的心理醫生都對我說,如果他的每一個患者都像我這樣,他就要失業了。
不過這些話不必對評委說,我只是簡單地解釋說我很喜歡這段音樂,節奏明快充滿表現力,能把我帶入更高的境界。
實際上這段舞曲非常適合我的發揮,動作難度並不是很大,但是對樂感的要求很高,技術最好的芭蕾舞演員有時候也會找不到節奏,一身本事發揮不出來。
這段舞蹈中,愛神丘比特最大的特點,就是非常可愛,動作小巧輕盈,古典芭蕾中最萌的一段,簡直就是為我量身訂做的。
熟悉的音樂聲響起,連續幾個鶴立式旋轉開場以後,音樂的節奏越來越快,我的步點也隨之越來越快,移動中總是搶在音樂的節拍點之前一點點到位,顯得格外俏皮活潑。
一分鐘的舞曲,跳到三分之二的時候,音樂聲嘎然而止,不知道是現場事故還是評委故意的。
我沒有被打斷,還是根據心中的節奏繼續跳躍旋轉,幾秒鐘后音樂聲重新響起時,我的步點完全契合了音樂。
如果是評委故意的,顯然我順利過關;如果是事故,感謝樂隊的老師,給了我一個加分的機會。
一曲終了,我站在那裡盡量平靜地喘著粗氣,臉頰微紅,額頭沁出了汗珠,我知道自己已經盡了全力,發揮了最高水準,下面就等待著評審的判決了。
按照流程,我可以休息一會兒,三個評審會開個小會討論,然後再問一些面試問題,決定我的最終命運。
我坐在牆邊的長凳上,工作人員體貼的給了我一瓶水。
我一邊喝水一邊看著三個評審聚在一起討論,時不時的在筆記本上記著什麼。
我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是我一生中最漫長的等待,可能也就是短短的幾分鐘。
然後看見奧西波娃小姐笑著沖我招招手,我心中稍定,強作鎮靜地走到評委身前,坐到她們面前的一張椅子上。
第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問了我幾個無關痛癢的常規問題后,中間那個帶著黑框眼鏡的中年女人開口了。
“娜塔莉,你給我們帶來了一個棘手的問題,”她一臉嚴肅地看著我,我的心中一緊。
“你是我們舞蹈團選拔演員歷史上,第一個進入最後面試階段的變性女演員。
我想,你已經知道並且能夠理解其中的含義?” “是的,我理解。
”我謹慎地回答道,“我知道你們是在招聘最好的舞蹈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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