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逸午後走進沈子逢的院子，看著迎上來請安的方明雲，溫和地對她重複著那句話，“我來三弟書房找本書。”
方明雲掀開白瓷壺的蓋，看看茶葉是不是都沉下去了。熱氣騰騰的水面上還有幾片茶葉飄著。碧螺春的清香在書房內緩緩飄散開來。
她看一眼沈子逸，他正站在佔據了一整面牆的紅木書架前，手裡拿了一卷書，扭頭向她這邊看來。她趕緊垂下眼眸，不願意撞上他企慕的目光。
明雲往茶盞里斟上茶，垂首雙手捧給已坐下的沈子逸，聽他如常吩咐道，“明雲，你若無事，陪我下盤棋吧。”
下棋能消磨時間，也能讓人忘掉彼此的身份在一方棋盤上針鋒相對，你來我往。明雲從思索中無意抬頭撇向窗外，驚喜之下脫口而出，“下雪了！” 拋開下了一半的棋局，她掀開門帘跑到廊下，伸手去接凌亂飄散的雪花，晶瑩的雪花冰涼，在手心慢慢融化。她新奇地瞧著，如玉的面頰上擠出兩個小小的的酒渦。
沈子逸跟了出來，默默地立在一旁，盯著她那嬌俏的神情，這才是像她年齡的樣子，一個十九歲的女孩子。
他問她，“你們南邊不常下雪吧？”
明雲點點頭，“是，從我記事起，好像就見過兩三次雪，而且很快就化了。”
沈子逸看看天，“這場雪如果能下過今晚，明天院子里就會有積上厚厚的一層了。”他看著她對著天空期盼的眼神，用哄孩子一樣的語氣接著跟她說，“明雲，你堆過雪人嗎？很好玩的。我明早過來給你堆一個。”
看她猶豫地要張口，他怕她拒絕，換了話題，“還有，三弟稍信說過幾日會回家，你看看他屋子裡缺什麼，跟我或者管家講。”
明雲眼神發亮，“是，明雲知道了。那，三爺這次會呆得很久嗎？”
沈子逸搖搖頭，“他是公事回來的，只會順道回家看看，呆不了幾日的。”
明雲的心沉了沉，還是忍不住，“希望三爺他能抽出時間，找人送我回家去。”
你那麼想家嗎，不喜歡這裡？”他問她。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明雲看著庭中越落越密的雪花，“這詞里的江南就是我們的臨安。”
沈子逸聽了不免氣悶，“我們北都也很好，我現在帶你去郊外，看看什麼叫‘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軒轅台’， 或者天晴的時候，再帶你去鄉下的莊子里，可以在冰上嬉戲，鑿冰捉魚。”
明雲看著他抿嘴淡淡一笑，順著他說下去，“大老爺您說的對，這些我們南邊兒都是見不到的。”
沈子逸也笑了，覺得自己剛才的樣子過於稚氣了。他看看明雲，難得她現在沒有再躲避他的目光，他艱難開口，“明雲，你如果喜歡這裡，你可以一直住下去。”
明雲搖搖頭，直視他，“謝謝大老爺的善意。我夫家因我遭遇不幸，害得公婆痛失獨子，所以明雲必須回去撫養幼子，侍奉公婆，這樣才對得起捨命護我的亡夫。”
她看出了他的失望，垂下了眼眸，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遲遲未動。
他終於再開口時，聲音中有一種從未聽見過的柔情，“明雲，我......
明雲突兀地打斷他，俯身行禮，“大老爺，時候不早了，明雲要去廚房幫忙做事了。”
“哦，那你去吧，我在這裡再待會兒。”沈子逸溫和地說。
方明雲頭也不回地從廊下走了，沈子逸輕輕嘆口氣，踱步走到落雪紛飛的庭院中，他的身形修長挺拔，卻在空曠的院中顯得無比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