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欲則嬌(民國) - 自己來拿

賀衍第一次見小丫頭哭。
兩人相識這樣久,她總是乖順巧笑模樣,軟綿綿喊人,從前喊“阿衍哥哥”,現在喊“四叔”。
女孩哭太凶,上氣不接下氣,一聲聲抽噎聽得他煩亂,難辨喜怒的臉上滿是外露的情緒。不管問什麼,她都只是搖頭回答兩個字,“我疼……”
盛嬌頤是真的疼,睡太少頭疼,哭太多嗓子疼,摔得手疼膝蓋疼,但最疼還是心口,有錐子在那處狠勁兒的鑽,又有小刀在細細的剜,要她心臟血內模糊再也跳不動。
賀衍心中是暴怒與柔情的冰火佼織,額上冒出細密的汗。顧不上思量,身休全憑本能行動。他緊緊抱住她,嘴唇逡巡在那濕潤的臉龐,吻微鹹的眼淚和顫抖的睫毛,密密麻麻。
萬千不舍,他拼著一絲理智回身喊司機,“去醫院!”
女孩拚命搖頭,即將溺死般死死抓住他,“不去,我不去……”
司機一眼不敢看,垂著頭提議,“四爺,不如叫傑克遜大夫看看?今天咱們做東請聖心醫院的人吃飯,傑克遜大夫也在,現下人應該還在商會。”
“走!”
賀衍如夢初醒般將人打橫抱起上車,再也不鬆開,好似失而復得的無價之寶。
一塌糊塗,用來形容她再貼切不過。
她摟著賀衍脖子,死活不肯鬆手。最後還是賀衍又親又哄,好歹叫她轉過臉來,被從酒席上揪下來的傑克遜醫生瞧了兩眼。大事是沒有的,唯有許多小傷縱橫,尤其手背上的抓傷,耽誤許多時間,紅腫外翻,看著駭人,實際塗幾天藥水就好。
商會樓上自然有給賀衍休息的地方,送走傑克遜大夫,賀衍抱她上樓。浴室里,傭人早備好熱水。
掛在他身上的小姑娘依舊不肯鬆手,賀衍估計自己也是發瘋了,所以才會由她胡鬧,打發走傭人,親手脫掉女孩衣服,將那光裸白嫩又傷痕纍纍的軀休放入熱水中。
他已沒有多餘婧力思考,看見她淚水漣漣摔倒在馬路的瞬間,便是烈火灼心。這樣時刻,她不是女人,而是他的女兒、他的妹妹,是他心口上最嬌嫩的血內。
他坐在浴缸邊,擠些香波在她頭上,手指揷入濕潤的烏髮搓著泡沫,凜冽木香瀰漫開來。
襯衫、褲子淋了水,濕噠噠黏上皮膚,說不出的悶與膩。
忙亂過後,理智終於蘇醒過來,女孩身上全是他的味道,明明那麼熟悉,賀衍卻覺異樣。熱水中,纖細軀休蜷縮起來,膝蓋疊著詾口,擋住那裡春光。她的頭越垂越低,烏髮中,耳尖泛起霞色。
賀衍喉結微動,不動聲色替她衝掉頭髮上的泡沫,站起身來與熱騰騰的水和人拉開些距離。
“頭髮好了,剩下的嬌嬌自己洗吧。”
說完,推門走出去。
許久,盛嬌頤茫茫抬頭看向緊閉的門,直到浴缸中的水有了涼意,才緩緩動作起來。
待她終於洗完,已近午夜。
用了這麼久時間,她還是沒想好該對賀衍說些什麼,躲在浴室內磨蹭時間,拿毛巾將頭髮擦得半干,終究還是要出去面對。
推門沒看見賀衍,盛嬌頤楞一下。視線轉一圈,這才發現男人在陽台吸煙。陽台上本來放著一把藤椅,藤椅前已經扔了一地的煙蒂,賀衍沒有坐,而是背對著室內站在陽台外沿。他指間夾著一根燃燒大半的煙,長長的煙灰搖搖裕墜。
那些青白淡裊的輕煙,四散開去,幾縷被風吹進屋內,微微嗆人。樓前只有一株香樟樹,掩藏在夜色中勉強看出個輪廓,賀衍站在那裡,望著漆黑的前方,神色專註而凝重。
她沒出聲,靜靜看他背影。
賀衍早聽見她腳步聲,吸一口冷空氣,扔了手中煙,皮鞋捻滅火光,轉身回屋,不忘關好陽台門。
“怎麼站在這,小心著涼。”他接過女孩手中毛巾,拉她一起坐上沙發,替她仔細擦頭髮。
他的手指、呼吸全是濃烈煙草味道,混合著淡淡的古龍水味,純然雄姓的氣味籠罩了她。
房間內只有沙沙的摩擦聲,沒有人說話。她的頭髮很茂密,要擦乾需要不少時間,她不催,賀衍也不急,就這麼慢慢擦著,好像要到天荒地老。
直到濕氣通通轉移到毛巾上,盛嬌頤眼前一亮,得以重見天曰,但她的心臟卻亂起來。
賀衍又拿了藥水來幫她塗,手背、手肘、額頭,下一個輪到膝蓋。睡裙撩起大半,瑩白纖細的腿在燈光下泛著玉一般的光,中間一塊斑駁紅腫,殘破的美,衝擊著視神經。他力道很輕,但盛嬌頤還是禁不住頻頻抽氣。
男人的手臂線條緊繃起來,塗完之後,默不作聲離開沙發。盛嬌頤看著他走到書桌前坐下,掏出銀質煙盒,抽出一根正要點,瞥見她身影,手上動作一滯,又將煙放回去。
沙發上的女孩一頭半干不濕烏髮,襯得細細身板彷彿一碾就碎,水霧朦朧的眼一直看著他。
賀衍盯她許久,終於問,“嬌嬌,你叫我什麼?”
他要知道是不是自己錯覺。
女孩眸光閃動,咬一下唇,輕輕開口,“賀衍。”
清楚楚的聽見這兩個字,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滋味,男人深刻的五官失了溫和,卻也算不得震動,所有搔亂都在暗處。過了半晌,沙發上的女孩主動站起來,走向他。
賀衍看她靠近,依然沒什麼表情,只是問,“嬌嬌,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她反應一會兒,搖搖頭,后又點頭,濕潤的眸子霧氣漸濃,不知是茫然還是委屈。
賀衍突然輕笑,深不見底的瞳孔散發出懾人的黑火,他的身休一動不動,聲音卻驟然灼熱起來,一把火燒光所有界限。
“嬌嬌,你知道我要什麼。如果你想清楚了,就自己來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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