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府的宴飲小亭臨湖而建,離花園假山頗近。李長陽並段謹同幾個陪客正在投壺,忽聽得隱隱傳來女子嬉笑之聲。旁人尚且不知,李長陽卻是曉得其中門竅。他抬眼一掃,遙遙見一道倩影高立假山之上,風送裙擺飄搖翩躚,恍若神女降世臨凡。
他也是武者出身,眯眼打量,果見女子面如秋浦芙蓉,姿如灞橋楊柳。妝扮不像下人,卻又挽了婦人髮髻,便暗猜是來客的家眷,故而故意問左右小廝道:“這是何人立於假山之上?可是王妃否?不如請她下來同游。”
小廝聽完就立刻跑去岸邊通報。段謹投完此枚之後回頭一看,忙解釋道:“正是在下的夫人。恐怕是觀賞景色,誤走到這邊,打擾了王爺行樂。”
“倘若是慎之的家眷便不妨事!我只怕是王府的姬妾掃了大家雅興。”
說話間徐浣並一干婢女已行到亭前,由那王妃的貼身侍婢代答:“王爺容稟,娘娘身體不適故而回房服藥稍歇,由婢子帶著徐娘子遊園玩樂。不想驚擾王爺,求恕婢子之罪。”
李長陽本就是故意找借口引這面生的嬌俏小婦人下來拜見的,卻不想正是段謹的夫人,正在嘆息。此時一聽此言,哪裡還有心怪罪婢女,只追問道:“可是當年做《洛京賦》的徐娘子?”
這話婢女就不好代答了。故而徐浣上前施禮拜見道:“正是妾身幼年戲作,教王爺見笑了。”
於這夫婦倆,這是向主家見禮認人,也無甚不妥。只是他二人並不知李長陽的一腔謀算和霸道行止,故而不覺有異。
李長陽一聽她聲如鶯啼,又富有文名,心裡不住地又愛又恨。愛是愛徐浣人物品貌出類拔萃,真是最合心意;恨是恨這樣的女郎竟然被段謹捷足先登月宮折桂,教人嘆惋。
兩人一走,他便急急拉過一位陪客入書房商量:“先生且看今日情形,可有了什麼決斷?”
諸位,你道此人是誰?此乃河東人士趙誠,名義上為李長陽王府里不起眼的一個主簿,實則乃是他親娘舅舉薦給他的心腹謀士,頗有些才學,因此李長陽深得看重。
他捻著鬍子道:“段慎之確實是個棘手人物。屬下今日一看,他言語多有中正平和,倒似是能拉攏的。只是他段家與睿王是故舊世交,不得不防啊。”
李長陽忙道:“願聞其詳。”
“可行之策有二,一是取溫和懷柔,將段家那兩個小子攥在手心裡,多施予恩惠,令一個去領城防,想必睿王也不會發難。只是唯恐西寧伯威大,又心向舊主,他的兒子關鍵時刻未必有用。”
“那麼二呢?”
“二是先下手為強,造一個把柄,叫他家翻身不得,最好能趁勢奪了兵權。只是兵行險招,只恐事有意外,反倒惹火燒身。”
李長陽略一沉吟,猶豫道:“不瞞先生,這兩個招數我並不是沒想過,這才藉機請他過府來讓您掌眼。只是有句實心話,小王便直接交代了。倘若我不僅想要段家的兵馬,還想要他家的媳婦來侍奉左右呢?”
趙誠一愣,繼而大笑道:“古來美人伴英雄,也是應有之義。這兩者原就是兩可之間,倒也不妨礙什麼。如此說來,既要冒險,不如造個謀逆之罪給段家。到時候男丁流放女眷發賣,王爺豈不得償所願?”
李長陽靜思片刻,忽然大笑道:“多虧先生提醒,我倒是有了個妙計。我手上正有個往北地送軍械糧草的差事要遣人去。西寧伯鎮守北地年深日久,只是年紀也大了,不敢勞動。派他家的小郎君北上送糧並慰軍,想來正是合適。”
趙誠撫掌笑道:“妙計,妙計!押送的時候便趁機使人殺了段家子,燒了糧草,謊稱領兵將領遇敵不力而投降柔然人,想來他就算再滿門忠烈也抬不起頭了。段二郎武藝差些,手下領的兵馬卻多。我觀他是個瞻前顧後心思頗重的性子,想來正是人選。”
趙誠定睛一看,紙上赫然是“段謹”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