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二事俱已妥當,然另有一遭亟待操辦。他手拿著鍾昱當年偽造的徐七娘入獄始末之卷宗,並徐家鋪子里略有的一些陰私不法事,找上了徐家門去。
徐家聽得女婿的喪報已是驚惶失措,見他橫眉立目地言說鍾昱之死乃是與徐家的下人謀害有關,頓時三魂七魄丟了一半,只是辯解連人帶買賣已經交給了鍾家,便是鍾家的人手,實在與他們並無關係。
徐家先前還算應付自如,然鍾旻話鋒一轉,冷笑道:“你家七娘子五六個月前便口稱身體不適,到溫泉別莊居住。我身為男子,並無帶內眷同行,也不好阻攔打探小嬸子的行徑。只是丈夫死了也不肯迴轉,實在惹人猜疑。我使人一探,你道如何?原來七娘如今竟然身懷六甲,是有了七個月的笨重身子,這才不敢出面。”
她爹爹一聽,想起了舊事,自以為是鍾昱臨走前的安排,忙道:“想來七娘臨盆在望,驚動了胎氣怕是不好,故而左右侍女不敢通報,這也是有的。她是獨女,養得嬌慣了些,二郎也只這一個血胤,還請郎君多多擔待才好。”
鍾旻將茶碗一撂,怒道:“我弟弟出門也有了十個多月,便是我回鄉探親也有八個月了,怎得你家七娘能有七個月的身子?我聽人說來,二郎過世后帶著細軟逃跑的徐傢伙計,原來竟是在鋪子里服侍七娘子盤貨周轉的長佣。怕不是兩人通姦養下孽胎,懼憚東窗事發才害死了我弟弟?”
“郎君這般說毫無道理!女子坐胎古怪也是有的,只是胎兒長得慢故而顯得月份不對,這等事鄉野也是有人見過的。如此便說七娘行不軌事,實在叫她寒心,還望慎重啊。”
他將那案卷卷宗丟在徐父面前,只把眼風乜著他,道:“她出閣前就失了貞潔,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家的產業吃死了人不說,還端的行有不法事。如今想來,你們是挑弄了我的弟弟還不夠,如今想偷龍轉鳳,好霸佔我鍾家的家業,是也不是?我倒疑心,是你們徐家上下合謀,才做下這種惡事。待我回京細細奏報,看不活剮了你們全家!”
徐朗一見那捲宗前情乃是自家的舊人命案,已是慌了手腳。再仔細看來,發覺女兒受得好大口不能言的屈辱,竟和教坊婦人一般有賣身之價和細帳,竟急火攻心,險些暈厥過去。悠悠轉醒時,不覺又羞又惱,又恨又慚。
鍾昱道:“我在都察院供職,有人便向我檢舉,說穎州女囚在獄中勾結牢頭賣身一事,讓我探查。我雖惱恨七娘不貞,也只恐傷害了二郎的名聲和情意。但如果是她害了二郎的性命,那我可顧及不得了。”
此一時徐朗也顧不得許多身份輩分,直翻身滾落在地,向鍾旻納首求情道:“我這女兒從小就伶俐懂事,出嫁時還喜沖沖的,哪裡能害二郎呢。此中乃是有人挑撥暗害,羞辱離間我兩家罷了。求小郎君細查,不至冤枉了清白體面人。”
“你要說有隱情么,也不是全然不可能。只是我家經歷如此浩劫,難道就當作無事一場么?旁的不說,七娘婚前失貞是確有其事。你傢伙計帶著財物逃竄也是證據確鑿。”
他把茶碗往桌上一磕,只聽得茶盞茶碟碰得叮噹作響,空蕩蕩的房間里惹得人不由得心驚膽顫。鍾旻涼涼開口,道:“如今紅口白牙上下嘴唇一碰,便說自己清白,仍舊是通家之好,豈不滑稽?便是大理寺查案,也少不得大費人力財力。我思來想去,也覺得要七娘如此才情,送了性命也是可惜,只是我畢竟身在局中,也不好白白出頭抹平。”
徐朗哪能聽不懂他言下之意,心裡暗罵這是來敲髓喝血了,哪裡是什麼開解周全。只是箭在弦上,也無可奈何。一則確然是拳拳愛女之心,二則是此中種種樁樁事大,全都要扯得徐家下水,並不是割捨一個女孩兒了就能輕易抽身拔步的。
商人不怕當官的開口,就怕他不開口要價。既有了條件,那一切還能調停周全,倘若沒有加碼,那才是真正的回天乏術。是以他心下稍定,抱拳拱手問道:“在下洗耳恭聽,郎君但有籌謀,不妨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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