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從高樹上輕鬆地一躍而下,緩緩往她身邊走。春日梨花裊娜,少年人玉樹生姿,撲簌簌落在他身上應當是極好看的。
苦楝卻輕輕退開兩步,不耐煩地問:“你要說什麼?”
“我……”文簇停下腳步,小心地開口:“我來向你道歉。”
苦楝輕輕皺起眉頭,極力耐著性子聽他繼續說。
“當日我傷了你,是我不對,我很後悔。我知道你大抵也是不願原諒我的。”文簇語氣極輕,像是怕惹惱她。
“但我還是想問,若我還你當日之痛,我們有沒有可能重新開始呢?”
苦楝沒什麼反應,只是反問他:“你打算如何還?”
文簇揚起笑容,很輕鬆地變出一把長劍——不是道門專用的桃木劍,而是一把陳舊的魔劍。
他抬手很果斷地對著心口一劍刺了進去,魔氣瞬間暴漲——沒開封的魔劍見了血源源不斷地吸食新鮮的血液。
“可以嗎?”文簇的嘴角也流下血,帶著期盼地問她。
他想以死來還她,要她與他重新開始。
苦楝想笑,她想,她當初怎麼會和他成為朋友。
果然是小孩子,太不明白這世間的道理。
她真想問他,難道你的師父沒有教過你,開弓沒有回頭箭這樣淺顯的道理嗎?
對於修道之人更不可能有回頭之意。若她是他,當日既孤注一擲下了決心,就不應再有悔意。若對自己所行之道生出悔意,他的道心已毀,註定難成大道。
不過算了,他的師父想來也並不怎麼樣,不然怎會教出這樣蠢笨無能的弟子?
荒廢的園子外頭,那名眼盲的道士神色虛弱,胸口血流不止,他的手仍握著那把魔劍,在等身前紫裙女子的回答。
苦楝想,她確實不應與這樣不懂事的小孩子計較。
他是生是死都與她無關,他想自絕於她身前,她也並不會覺得快意。
她只是覺得好笑。
不應再介懷了,她應該輕描淡寫地道一句都過去了。
但她看著文簇胸前的血色,想起那日布滿殺意的黃符陣,和今日梨花一般紛飛的大雪,以及那水面倒映的她半白的長發,始終說不出口,只生硬地留下一句:“覆水難收。”
覆水難收。文簇臉一白。
她的意思是,即便他死了,她都不會再與他重新開始了。
覆水難收,在他當日動手之時,她就不會回頭了。
苦楝沒再看他,在紛飛的梨花中悠悠離去。
文簇慘然地跪了下來,他看不見她,但他也知道她再度走了。
他是下了必死的決心來見她的。
裊谷之時,她終究回到他的身邊治好了他的手上。
他醒來之時欣喜若狂,卻發現她已不在身側。
他想,沒關係,她治了他的傷,也許……也許她還不那麼討厭他。
他總是天真地覺得一切仍有轉機,像兒時打鬧的孩童隔日就能和好。
雖然他也知道生死之事與孩童打鬧天差地別。
文簇身上仍受清行經制約,他在那日以後很快邁入第九層關竅。半年來,五臟六腑俱已石化,是真寧費盡心思替他止住石化之勢。
他參破了清行經的關竅,卻仍舊做不到割愛拋緣。
他註定會重蹈大師兄的覆轍,但他已經不再畏懼了。
那日的刻骨之痛並不比他陷在夢裡幾千年輕鬆。
他想人為什麼總要失去什麼才能明白一些事情。
他來見她,若沒有迴轉餘地,死在這裡,僵化成一座石像,或是被師父帶回困住大師兄的那片竹林,對他來說都一樣了。
他看不見,不知道她會不會因為他死去兒開心一些。
他向她道歉,還她當日之痛,即便不能重頭來過,但他也盼望她能開心些罷。
文簇極力穩著手抽出那柄魔劍,心臟像是石塊般被切割開來,痛意是堅硬緩慢的,血液是紅到發黑的混合色澤。
他僵硬著不能動彈,任由血液肆無忌憚地覆滿白袍。
苦楝不會回頭的,他知道了。
(我來了!但是我我真不行,我還是寫不到4k,這章免費吧sor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