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楝最後從那棵梨花樹中發現了玄機,她無數次返回之時,梨花樹出現的次數最多。
她看那梨花樹上透白清香的花朵,樹下卻一片花瓣也未曾掉落,這一棵梨花樹高大潔白,。她摸上那陳皺的樹榦,再度凝神施法,這一次她果然通過那梨花樹出了裊谷。
不再受硫磺所制之時,她立刻在風裡聞到清新乾淨的草木氣息。
她抬頭看頭頂的天依舊開闊透亮。她想,有朝一日她也會似這天地一般。
兩日後客棧內,苦楝如約給晚漁換臉。
不寐芝敷在晚漁臉上之時,她看見這個瘦弱的女孩面容幾乎扭曲,痛得眼淚直流,但晚漁一聲沒吭。
苦楝猶豫著還是令她暫時陷入昏迷,避過這一陣苦楚。
但是沒什麼用,即便她昏迷狀況下顯然也十分不好受。
半個時辰后,晚漁臉上的不寐芝帶著那些陳年的胎記徹底消失乾淨,留下一張完好的面容。
晚漁醒了過來,一把抓過鏡子,看著鏡中的樣貌,她再度落下淚來。
鏡中的女子依舊很不起眼,五官也並不精緻漂亮,這只是一張再平凡不過的面容。
但她卻喜極而泣,這就是她要的——她只是要一張不會受到冷嘲的面容而已。
她也只是想要普通地站在鄭鈺身旁,淹沒在人群之中,不成為那個受人指點的異端,平凡地過一生而已。
她從不奢望美麗,因為美麗才令醜陋成為一種罪過。
她其實是痛恨美的,但她愛上的那個人依舊是十分美的。
她在淚眼之中望向苦楝,緊緊握住苦楝的手,感激之意溢於言表。
苦楝看向那雙抓緊她的手,溫熱又粗糙的一雙手,十指間俱是薄繭,但她卻從中感受到了頑強的生命力。
凡人艱苦,晚漁頑強地生長,頭一次想要為自己爭一爭,她這樣有勇氣,這樣鮮活。
苦楝輕輕回握住晚漁的手,祝賀她:“今後你便不必為此困擾了。”
“多謝姑娘,姑娘大恩,來日必當相報。”晚漁抽泣著。
“不必了。叫我苦楝罷。”苦楝遞給她一方錦帕,微微笑道:“別哭了,去罷,去見他罷。”
晚漁記下了,感激地點點頭,匆匆離去了。
苦楝靜靜坐在那兒飲了一杯茶這才起身離開。
她要回舟疏的院子。
她走出了客棧,外頭是熱鬧的街市,她緩慢地穿過紛繁的人群,悠閑地欣賞他們的表情,看小販們賣力吆喝,看孩童哭鬧要新奇玩意兒,看曖昧的戀人依偎著,眼角眉梢俱是情意。
人間永遠是喧鬧的,四處都是充滿活力的煙火氣,她慢悠悠地走,仔細看這人間眾生相。
直到苦楝漸漸走到一處荒廢的園子,那匾額陳舊破敗,門外頭倒是有兩棵年歲已久開得正盛的梨花樹。
她沒停留繼續往前走,身後的梨花樹忽然嘩啦作響,她瞬間皺起眉頭。
“苦楝,我有話想對你說,你能否聽一聽?”
她轉過身去,那眼盲的道士立於梨花樹上,花瓣落了一身,此情此景,一如當初他於揚州追她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