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落荒而逃了,苦楝這才緩緩坐起身來。
他偷親了她,兩次。
苦楝忍不住抬手按在唇角,表情有點空白,更多的是茫然。
小道士對她竟是這樣的心思嗎?
在這燥熱的夜風裡,那唇上溫熱的觸感好似還久久不散。
修道之人是不可動情的,儘管她並不厭惡他那蜻蜓點水的吻。
她要如何勸解小道士呢?
她想起他緊張的呼吸,乾淨的氣息,又有些心煩了。
苦楝再度躺下,仰著頭看那明亮的銀月,頭一次犯了難。
若是她話說重了,那孩子會哭罷。平日里稍有不順,他便氣紅了眼,若是拒絕了他,那他必然又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哭得可憐巴巴的。
但若是不說,她又如何與他相處?
不知何時起,文簇在她心中的分量產生了些許變化。
若她還只當他是個消遣的玩意兒,她又何必為此苦惱。
苦楝煩躁不安,只覺這孩子就是來克她的,她又何曾這樣百轉千回地考慮過別人心情了?
罷了,裝作不知道罷。
她還是不忍心叫這孩子難過。
姑灌山上。
文簇醒來之時已過七日,道室內燈火昏暗,真寧立在一側看那太極八卦圖,聽到他的動靜回身看他,神情凝重:“文簇,你告訴為師,你何時動了凡情?”
文簇將將轉醒,聽真寧一問臉色大變:“弟子……”
真寧深深嘆氣:“為師如何教導你的?”他慢慢走來,坐在文簇床邊嚴肅道:“罷了,無論如何,你從此斷了那份心思罷。”
文簇急了:“可是弟子喜歡她!求師父成全。”
真寧表情似乎有一瞬的扭曲,他看著文簇微微冷笑:“不是為師不成全,而是清行經不成全你。”
“師父,你這是……什麼意思?”文簇一僵。
“為師說過你是所有人中最有天賦的孩子,將來是要傳師父衣缽的。清行經不破六層便罷,破了六層便無回頭之勢。”
“還記得你的大師兄嗎?”真寧的語氣沉重。
文簇想起小時候在山裡跑,路過的那一片靜得可怕的竹林,那片棕綠色的竹林陰森透骨,無人靠近,只有一個盤坐的身影——那個像死人一般動彈不得的大師兄。
那個時候文簇還很小,又是好奇又是害怕地走近那個人。
他分明還有呼吸,也容顏不老,可雙眼空洞地直視前方,像是座靜止的雕像。
無論文簇怎麼說話,他都沒有回應,年幼的文簇才開始害怕地後退,那片詭異的竹林,天空也彷彿是陰鬱的,面前的人像是個恐怖又獃滯的傀儡,文簇嚇得跑開,而後再也不敢踏入那片竹林。
那位大師兄自文簇記事以來都一動不動地待在那片竹林里,早就是清行觀內眾所周知的活死人了。
沒有人給他一個痛快,但也沒有人管過他。
他還活著,卻已經沒有存在感了。
這件事月行觀眾人也從來諱莫如深。
真寧還在警告他:“若你不斷了那份心思,你便會淪為和你大師兄一樣的下場。”
“無欲、清凈乃是清行經的要義。你既已破六層,當了悟舍諸愛欲,脫落囂塵的道義。如今卻經脈混亂,真氣相衝,又是何苦呢?”
“這些年來,能習得清行經破第六層的也不過出了一個文晦,一個你而已。為師對你寄予厚望,你年紀尚輕,切莫入了歧途。”
“為師不欲追究,你現下懸崖勒馬,同她了斷還可及時止損,否則為師也救不了你。”
真寧苦口婆心地勸道,文簇還愣愣的不敢相信,他會變成大師兄那個樣子嗎?
“師父,你騙我是不是?”文簇猶疑地問他,那雙眼睛在這幾日越發瘦下去的臉頰上顯得愈發黑白分明。
“我、我沒法了斷的,我做不到的,師父。”文簇幾乎是在乞求,急切地看著真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