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簇還不明白那個夢意味著什麼,他年紀小,受真寧道長教誨應當是一心求道的。
他謹記“除情去欲,清凈無為”,於是他不準苦楝同凡人糾纏,怕她與凡人相戀有違天道。
但他自己也不太明白對苦楝是什麼感情,他不去想,只把苦楝歸為朋友,強自撇開逐漸膨脹的情慾。
他是道士,是要傳師父衣缽的弟子,怎會動情?
他選擇忘記這個夢,佯作無事繼續找苦楝玩。
眨眼叄個月過去,他時不時想方設法下山同苦楝一起,清行經也逐漸修鍊至第七層。
文簇是有些驚訝的,破了第五層后,叄個月他就修至七層,簡直是突飛猛進。
師父雖然說過他天資聰穎,但他還是感覺有些許不安。
很快這份不安便印證了。
這日他仍在終朝室打坐修鍊,氣走丹田卻突生混沌,百脈鼎沸尤被炙烤,文簇滿頭大汗,周身麻痹,竟不得脫困。
守陣結界大動,真寧忽然而至,見文簇渾身僵硬,唇白氣虛,真寧皺著眉兩指點於文簇眉間,拂塵一甩,上下止了他周身七大關竅,文簇這才渾身癱軟地暈倒過去。
待文簇醒后,才發覺自己躺在木榻之上,真寧守在他身旁,面色嚴肅:“文簇,為師告誡過你修鍊不可冒進,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容易走火入魔?”
“師父,弟子並未冒進,只是不知為何忽然出了差錯。”文簇開口辯解,聲音虛弱。
“你心神恍惚?”真寧上下掃視他,“聽聞你近日總是頻繁下山,所為何事?”
“弟子只是……”文簇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胡鬧!”真寧滿面寒霜,“修行之時怎可一心二用,為師如何教你的?現下你玩物喪志,差點就殃及性命!”
文簇垂著頭不敢接話。
“不準再下山。”
文簇立馬抬頭準備反駁,真寧冷眼看他,甚為嚴厲,他便不敢說話,低頭應是。
此次幸虧真寧來得及時,文簇並未傷及根本,不過十日很快恢復精神,又開始打起下山的主意。
他想見苦楝。
初夏時節,他趁著入夜偷偷摸摸跑下山。
銀月蟬鳴,清風拂面,他迫不及待想要見到她。
文簇按著方位儀追去,看見山穀草地上那一抹紫衣。
青青碧草,漫天星光,她正躺在那柔軟的草地上靜靜安睡。
文簇輕輕走過去,小心翼翼地躺在她身旁,側著身支著腦袋盯著她瞧。
他還是第一次見她睡著的模樣,冷淡漂亮的面孔柔和下去,長睫覆下一片清淺的陰影,眼下的淚痣看上去艷色逼人,那張唇飽滿柔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他看著看著心就怦怦跳,漸漸湊近了,很小心很小心地吻在那顆淚痣上。
唇觸及她面孔的剎那,心裡無以復加的滿足與喜悅令他慌忙地退開,他緊張地看著她,而後那人緩緩睜開眼,睡眼惺忪。
“小道士,你來了。”
文簇做賊似地把她身旁的青草撥來撥去,故作認真道:“嗯!我剛剛看你臉上有東西,我、我給你撥開了。”
苦楝並未察覺不對,又閉上眼嗯了一聲。
她似是困極了,壓根沒在意剛才發生了什麼。
文簇又是失望又是鬆了口氣,小聲問她:“你很困嗎?”
“嗯。”苦楝輕輕應了一聲,陷在柔軟的草地上,眼睛都不睜。
“那你睡罷。”文簇盯著她回道。
苦楝再沒什麼回應,呼吸平穩地睡過去,似是對他極放心。
月光散碎地灑在草地上,她的面容安靜溫柔,夏夜的風有氣無力,吹不散那份燥熱潮濕。
她緊閉的眼像是種無聲的默許,文簇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長久地停留,又像被蜜蜂蟄了似地挪開。
他又想起那個曖昧撩人的的夢,想起她潔白無瑕的身體,她不肯叫出聲的那份固執。
那張唇,那張最後泄出哭腔的唇近在眼前。
他忍不住回頭看,無法忍耐地湊近。
只一下,只一下就好。
他這樣說服自己,於是飛快地貼近了她的唇,落下一個忐忑隱蔽的吻。
他甚至不敢停留不敢回看,立馬起身施法狼狽地逃開。
他往月行觀飛,雲霧之中,躁動的心也未曾平靜。
他喜歡她,他在這一刻無法迴避地明白他喜歡她。
胸中的情緒像是要噴薄而出,他撫上心口,只覺心跳得越來越快,幾乎無法呼吸。
下一刻,他忽然嘔出一口血,意識不清地從高空墜落,跌在月行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