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牆之隔,珠燈已滅,滿室昏暗,內殿陳設亦十分雅凈,安神香馥郁綿長,銀絲床幔深垂,斐孤躺在那冷玉床榻之上沉睡,眉頭緊皺,呼吸凌亂。
金烏烈焰灼燒人眼,混沌血腥的夢境,斐孤看著那個人提著劍一步一步逼近他。
胸口再度被一劍刺穿,她還是那身大紅嫁衣,神色冷淡。
他渾身冷汗,被無數紅線纏繞動彈不得,無力地匍匐在地。
這個夢反反覆復,折磨了他千年。
畫面一轉,卻是司命被困在血陣之中,斐孤執著本已斷了的孤鴻,炫目劍尖直抵她脖頸。
他停在那兒,只要再往前一步便可殺了她。
那個人始終沒什麼表情,他執劍的手卻在抖,十分彷徨。
“殺了她,你便再也不會被心魔所困。”
“還在等什麼?殺了她!”
“不殺了她,你這千年如陰溝老鼠一般地活著又是為了什麼?”
“殺了她!”
桂心丸讓他夢見她,卻不是什麼曖昧旖旎的夢境,全是刺眼的紅,一次又一次他反覆被她剜心抽骨,今日的夢境竟有所不同。
他居然把劍指向她,可是那又如何呢?
他恨她,可卻下不了手殺她。
即便在夢境之中,痛苦如山崩之態洶湧而來,他也殺不了她。
那個人雲淡風輕地看著他,看他痛苦而顫抖,面容因掙扎而扭曲蒼白。
“為什麼下不了手?昔年你修道之時有仇必報,劍下亡魂不計其數,現下又為何心慈手軟?不過一副皮囊,你又有多捨不得?”
“你喜歡她什麼?喜歡她剜你的心抽你的骨嗎?”
“殺了她!”
心魔在叫囂,他不敢上前,身前的人卻遊刃有餘地看著他,徑直上前一步,似要幫他做個了斷。
“別過來。”
他大駭著退後。
“你不是要殺我嗎?”
“我說別過來!”他怒喝出聲,不斷後退。
“你殺啊,一切就結束了,不好嗎?”她似是疑惑,一步一步往前走,那劍尖只差一厘就能割破她纖細的脖頸。
喜房裡紅燭燈花滴盡,他看著她鬢邊那朵紫色楝花,又死死盯著那張漠然無畏的面孔,他執劍對她竟比被她一劍穿心驚懼更甚。
“你還喜歡我啊,真可憐。”
她搖搖頭,似是看不起他,手卻一把抓住孤鴻劍拉近自己,那纖纖十指剎那便見了血。
他渾身發冷,想抽出劍撥開她的手,卻更怕那劍刃劃破她掌心血肉的沉悶聲響。
多少年,他踏著那麼多妖魔的屍體,使過不知多少歹毒血腥的手段,什麼場面沒見過?
如今不過只是輕飄飄割破了她的手,他竟不敢看。
“你鬆手!”他聲音都在抖。
“我幫你不好嗎?”她還是從容地將劍拉近了,血色與烈色之間的容顏依舊冷清如雪,指尖血色蜿蜒,美如高山雪中初綻的紅梅。
那不再是他的血,但他卻驚怒交加,比從前更為慌亂。
她緩緩捏緊了那鋒利劍刃,血如泉涌,不留餘地地將那漂亮脖頸往劍身湊。
斐孤終於丟盔卸甲,斷然棄了劍去強行拉開她的手。
孤鴻噹啷一聲墜地,他急急去捧起她的手。
她仍舊神情淡漠,他捧著她的手看那手中血色,再轉頭看向她,看她眼底的自己滿臉掙扎與心疼。
“你輸了,那這千年又是為了什麼?”
心魔在咆哮,在怒斥他的軟弱無能。
他對她束手無策,折辱她的法子沒一個能讓她皺一下眉,他又不肯殺她。
是,他承認了,他不想殺她。
更準確地說,他捨不得殺她。
那這千年,他又是為了什麼?
他又陷入更深的夢境,去尋他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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