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壇之上(無情司命vs瘋批墮仙) - 交頸而卧 (2/2)

曳月卻繼續說道:“阿楝,其實我本來就很沒出息,我不是你,不夠聰明,於修道一事上也並無天資,這些年來其實過得無趣,唯有被人愛的時候覺得生動又熱烈。”
“我只想被人愛而已。”
“雖然還是很受傷,可是當初是值得的。他不夠愛我,我想我總會找到一個真正愛我的人。”
苦楝看她堅決又迷惘的神情,只想到在高塔上與緣空的對白。
“她不會想殺那個凡人,施主也一如當初阻止不了她的。”
“為什麼?如果我連我的朋友都不能阻止,眼睜睜看她受傷,那麼我到底能改變什麼呢?”
“人各有志,這是她的選擇,自然不是施主可以插手的。”
她深深一嘆,從袖中拿出一支光彩奪目的鳳釵,別入曳月的發間,那一支耀眼精緻的鳳釵同曳月周身樸素簡單的一切格格不入,但苦楝輕聲道:“你去罷,希望下次見你的時候,你是快樂的。”
“別再把自己弄得灰頭土臉。”
曳月摸了摸那支釵,顫聲道:“阿楝……”
“這把劍給你罷,人世行走難免受傷,危急時刻,它可以護著你。”
曳月法力低微,那把楝花斷紋的長劍於她而言,足以在性命攸關之時回護於她。
“阿楝,我不要你的劍。”曳月推了推,“我雖然沒出息,但還是不能拿走你的命劍。”
“我會好好的,下次見面我一定過得很好,若有如意郎君,我一定再叄考驗他,再帶他來見你。”
苦楝一聽她說如意郎君就頭痛,嘆道:“那這個給你罷,危險時可以喚我。”
她遞給曳月的是一隻銀鏈,上頭墜滿了精緻的銀鈴鐺。
“那我就不客氣了。”曳月順手戴上,纖細的腕上鈴鐺聲清脆動聽,“阿楝,你一直都是待我最好的人,那日的話你別放在心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無妨。”苦楝包容地看向她,“真的沒關係。”
“但願你運氣再好些罷,能夠遇到那個如意郎君。”她嘆了再嘆。
“我知那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但我還是想要一份恆久的愛。”曳月笑起來,“別擔心我,你飛升之前我一定帶我的如意郎君給你瞧瞧。”
“我想,這應當還是比修鍊成仙來得容易的。”
苦楝失笑,無奈道:“好罷。”
這一日,在橘色的晚霞里,她們再度分別,曳月的身影依舊沮喪而失落,但她大步奔向前了,只剩苦楝仍舊迷茫不已。
“你回來了,施主。”
“果如尊者所言。”苦楝沒有方向,總會回到緣空身邊,她又輕飄飄地坐在緣空身旁,帶來一身桂子清香,“我不明白。”
“世上的人並不個個都如施主一般果決,總有顧忌,總有留戀,總有諸多不舍,這才是常態啊。”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苦楝評道。
“她已經做得很好了,她能抽身離去已然很好。”緣空溫和道。
“可是她還會踏入下一個陷阱的。”苦楝憂心道。
“施主不也踏入了許多陷阱,直到叄百年前才有所倦怠?”緣空輕輕撥動佛珠,“世人求愛與施主求道並無不同,都要傷了再傷才能求得一個結果。”
苦楝不滿地轉頭盯著緣空,端著一張臉詰問道:“道家去欲,佛門斷欲,佛經里不是講愛欲之於人,猶執炬火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尊者怎麼好似並不在意他們深陷愛欲?”
緣空被她一問,還有幾分慌張:“芸芸眾生又有幾個不貪愛恣意?世人並不都會祝髮出家,投入空門,而我佛慈悲,承認所有的善與惡,愛與欲。”
苦楝緩下臉色,忽然道:“我不過是打趣尊者,想逗你一笑,沒曾想尊者如此緊張。其實我也明白,我阻不了她的。”
緣空看著她清如滿月的眼眸,別開眼道:“諸佛之欣不以欲笑,不以嗔笑,不以痴笑,不放逸笑,不利慾笑,不榮貴笑,不富饒笑。”
苦楝一聽,那張冷清的面孔上便有幾分痛苦,她厭煩地皺起眉頭:“怪不得未曾見尊者笑過,連笑也不能笑,到底得持多少戒?”她搖搖頭,“我看我是成不了佛了,光不笑這一點就做不到。”
“不是不能笑,只是……”緣空一滯,轉而道:“我也未曾見施主笑幾次,施主如何不能成佛?”
苦楝於是展顏一笑,反駁道:“我笑過很多次,只是尊者未曾注意罷了。”
晚霞連綿不絕,穆穆清風吹來,高塔之上,四周漆靜肅穆,她輕鬆坦蕩的笑容卻猶如萬壑清冰之下綻開的第一枝花,很有幾分艷色。身上桂子香氣又源源不絕地飄灑而來,太過於香甜了,緣空一時心亂,沒防備望進她的眼眸,那雙眼依舊清明無暇,並無刻意的嫵媚輕佻之意。
但他仍舊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一時捏緊佛珠,別開目光。
“我也該走了,她並不懼怕情愛痛楚,或許我也不應懼怕人世苦楚。”
“成仙成佛便罷,我總要明白,我的道究竟是何道。”
“下次見面,希望我能得到答案。”
苦楝起身告別,緣空怔怔目送她瀟洒離去。
司命睡夢之中已然舒展眉目,可下一秒,她卻置身萬丈懸崖,手中緊抓著什麼,疾速墜落。
司命一時驚懼猛然起身,渾身冷汗,心跳加速,遲遲不能平靜。
昏暗的禪房內,身側有人摟住她,隨她一起坐起,唇邊遞來一杯散著清香的安神茶,聲音溫柔低啞,關切問道:“苦楝,做噩夢了?來,喝些水,別怕。”
她還陷在方才的驚懼之中,有些愣愣的,沒有任何回應,但那人太過溫柔耐心,以至於她不知如何拒絕。
茶盞聲微響,身側的人好似飲下茶水,司命仍舊沒什麼反應。但對方已輕輕撫了撫她的唇,而後溫柔的唇便試探著落了下來。
她微涼的唇便被他沾濕,溫熱清甜的茶水緩緩入喉,她鼓動慌亂的心忽然就平靜下來。
這一吻輕而和緩,對方卻戀戀不捨地吻了許久,直到她一張唇完全暖熱起來,對方才輕輕將她摟入懷中,抱著她一下一下撫她的背,輕輕哄道:“別怕,睡罷。”
他低低地哼著一首熟悉的曲調,悠揚溫和,對方暖熱的身體將她渾身的冰冷驅散,她的心漸漸放鬆下來,手自然地回抱住對方,在那人懷中安然睡去。
禪房之內,昏淡非常,垂掛的字畫上是嚴肅古板的佛門箴言,兩人卻不成體統地交頸而卧,一如往常地親密無間。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