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楝果真離開了梁渠山。
不過數月,她發覺甩開那隻妖,她便恢復舊日的平和從容,不會莫名其妙生出煩悶焦躁之感,修道講究歸根說靜,她理應如此。
只是最開始的時候,她還是放不下心。那時扔下人走後,沒幾日便有些覺得自己話說重了,擔心起那隻法力低微的軟弱蒲公英來。
彼時夏雨初至,方凌山雨霧蒙蒙,雷聲轟隆,她立於山巔,正尋那株藏於深處,百年一生的千首花,她取法器小心採摘那朵花時忽然想到蒲公英要是見了,定又是不管不顧地摘了往她發間戴,不由搖頭失笑。
苦楝持花收入百寶袋中,很是輕快地眺望山景,山靈秀澤,雲霧淡遠,她輕輕吸了幾口氣,雨後冷清的木香盈盈,叫人心曠神怡。
她眼尖,瞥見一旁有白兔狼狽地在草叢中躲藏,身上都是草屑泥巴,雪白的皮毛早已變得髒兮兮的。
她瞧著瞧著就想起那隻呆笨的蒲公英,哪兒有兔子在山巔生存的?她好心施法將那隻兔子移回了山下平地。
也不知蒲公英如何了,那山下有許多果樹,長得正好,他向來很喜歡一些香甜的果子。
清風一吹,寂靜無邊,她一個激靈,想起與那隻妖共處的時光,不由驚出一身冷汗,生出幾分懸崖勒馬的后怕來。
她斂了神色。
何必總牽挂他?其實他是死是活與她有什麼關係?她待他也算仁至義盡了,沒道理再去看顧了。
苦楝按下紛亂的思緒,很快下了山。
她的身後多的是純白的夾竹桃花,隨風抖落一樹雨滴,紛紛亂亂,蝴蝶一般。
轉眼兩月她四處奔波,也不過只得了叄朵靈花異草。
苦楝心知急不得,之前的花草她尋了幾十年,斷不是叄下兩下就能集齊的。
只是她很快發現自己身後跟著一個笨拙的小尾巴,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誰。
她停留之處外頭總會出現一捧捧水靈的花,有時是白色夾竹桃,有時候是純白山百合。
她假裝不知道,全然不理他。
直到那日晨曦,她照舊要離開去別處,她宿的石洞外頭卻放了一株罕見的浮鴆草,幽藍的色澤,雪白的莖桿,被琉璃法器盛著,安靜地放在那兒。
苦楝頓了頓,沒什麼表情地揪出了那個跟了她許久的人。
許久沒有看見過他,依舊是那張漂亮得叫人恍神的面容,身上也還是那身雪白的袍衫。
她低頭看他,他不敢對上她的眼睛,唇動了動也不敢說話。
苦楝耐心告罄,淡聲道:“我說了別跟著我。”
那隻妖低著頭抓著衣角,一副做錯事的模樣。
她瞥到他纖瘦手指上深淺不一的淤青,冷聲道:“我要的東西,我自己會去找。”
“我、我只是以為姐姐會喜歡。”他終於開口,眼眸剎那又見水光,著急地解釋道:“我不會打擾姐姐的,我就是想見見你。”
“我會離得遠遠的。”
苦楝又開始覺得煩躁了,看這個人哪哪兒不順眼,動輒要落淚的眼睛令她煩躁,滿是淤青的手指也十分刺眼,他失魂落魄的模樣更是招人煩。
苦楝不想看他,也不耐同他說話,手一揚朝他懷中輕飄飄扔了瓶丹藥,一言不發地走了。
斐孤很利落地接住那瓶葯,他打開一瞧,是上好的療傷靈藥。
但那株浮鴆草還放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握緊了白瓷瓶,很快又跟了上去。
(斐孤:變成一樹夾竹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