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那時候認識她的。
她那會剛被一個美國人甩了,其實那傢伙也不是真的美國人,就是一個中國人入了美國籍。
我聽她把那個假洋鬼子整整罵了兩個小時,看著她喝了一瓶紅酒。
然後,她就倒在我懷裡睡著了。
大家就都說我泡上她了,我無所謂,她也挺漂亮的,我就把她帶回家了,哦,就是這兒。
她就這麼成我女朋友了。
你知道,在中國行為藝術還沒人認。
我的錢還是以前給人家畫廣告賺的,鮑小菱在迪廳跳艷舞,賺的錢比我多,所以我們在一起生活,大家誰都不吃虧,她需要一個家一個男人保護她,我需要錢,當然也需要女人……就那麼回事唄。
我是三月份知道她吸毒的。
我勸過她,真的,我說有點大麻就成了,海洛因咱們吸不起……她不聽,她說她有路子能弄來,讓我別管她的事。
其實我知道,她說的那點路子,不就是他們老闆嘛。
是,他們老闆是路子硬,可是,跳艷舞能跳多久?三個月大家就煩了,那時侯連她都要被掃地出門,誰白給她海洛因啊?可她不聽,以為自己現在是明星了。
我也懶的理她了。
誰知道我們還能在一起呆幾天?昨天,我是早上9點多回來的。
我在三里屯酒吧和朋友談藝術,泡了一夜。
我回來的時候她就已經那樣了。
我就趕緊報案了。
警察說了,那屋東西不許動,我沒動。
你們隨便看。
(五)屋子裡很凌亂。
瀰漫著一股煙草和酒精的混合味道。
死者的床單皺皺巴巴,屋子裡落著灰塵。
破舊的電冰箱發出“嗡嗡”的噪音。
地下散亂著高跟鞋、拖鞋、女士內衣、盜版光碟,床前還有一個塑料臉盆。
我們分頭認真的檢查。
我和陳皓交換了一下眼色,轉身對靠在門口的行為藝術家說:“請你和我們到分局去,我們還有一些問題要問你。
”吳為明顯的緊張起來:“為什麼?為什麽抓我?”“不是抓你。
”陳皓說,“請你去了解情況。
”“我不去,我憑什麼跟你們走,我沒有殺人!”“但是你說謊了。
”我一字一句的說。
(六)我們靜靜的等著。
等待也是一種策略,過分的安靜會使嫌疑人感到巨大的壓力。
吳為終於抬起了頭,他的長發已經被汗水打濕。
“我能抽煙嗎?哦,不,算了……”吳為顯然已經承受不住了。
“說吧,你到底是什麼時候回家的。
”“是,是……大概五點……我喝的實在太多了……”吳為重新低下頭。
“那你為什麽告訴我們是早上9點?”我直視著吳為。
“我怕。
我一回來就倒在床上睡了。
後來口渴了,想喝水,起來碰了碰鮑小菱,才發現……發現她已經……死了……我很怕……”“你回來以後沒發現鮑小菱是什麼樣的嗎?”陳皓問。
“我沒開燈。
後來我看到她那個樣子,也嚇了一跳。
”吳為鎮定了一些。
“那時候是幾點?”“7點多,天亮了。
”“可是你9點多才報的案。
這兩個小時,你幹什麼去了?”我問。
“我沒。
沒幹什麼,我嚇壞了……我……”吳為拚命躲避我的目光。
我看了陳皓一眼,他沖我點點頭。
我站起身,走到吳為面前。
“那台筆記本電腦呢?”吳為崩潰了。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不是我殺的,我沒有殺鮑小菱……”真的要感謝小飯館的老闆娘,她除了有早起做早點的好習慣以外,還特別善於觀察別人的私生活。
所有令她感興趣的藝術家的一舉一動都沒能逃出她銳利的眼睛。
真該把她招到刑警隊來,不過她信口開河的長舌婦的舉動又讓我們遺憾的打消了這個念頭。
至於那台被吳為藏起來沒來得及扔掉的筆記本電腦,是桌上的灰塵留下的一塊乾淨的矩形圖案,以及桌下的多插座的電源開關告訴我的。
(七)“沒錯,我看見他進去的,毛主席保證!”小飯館的老闆娘拍著胸脯說。
“大約幾點?”陳皓問。
“反正天都黑了,過了半天才出來。
哼,我看哪……”“謝謝你了。
我們會再找你了解情況的。
”我看了看錶,這個能言善道的老闆娘已經跟我們聊了快半個小時了。
現在,我們的視線里又出現了一個嫌疑人。
莫小柱。
四川來的打工仔。
23歲。
在“藝術家村落”一個簡陋的酒吧打工。
平時喜歡和藝術家們來往。
按老闆娘的話,“他看上鮑小菱了。
”莫小柱在案發當晚曾進過鮑小菱的房間。
大約20分鐘。
我們決定突然襲擊。
“King and Beauty”酒吧是這裡的藝術家們白天黑夜聚集在一起喝酒、談論藝術和“玩行為”的地方。
酒吧的外牆用噴塗顏料描畫的五顏六色,光怪陸離,窗戶上的玻璃大約是藝術家們故意打破的,裡面透出紅色綠色的燈光,薩克司的音樂飄蕩而出……我們正要進去,牆角的黑影里有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你們,是來找我的嗎?”一個理著寸頭,高高個子,黑紅臉膛的小夥子閃了出來。
“莫小柱?”“是。
”“你怎麼知道我們是來找你的?”“我……”他伸出雙手,“我跟你們走。
”(八)我走的時候她還活著。
真的。
大概是半夜2點吧,對,是2點半了,蓋了和老歇,哦,他們是藝術家,我們這兒特有名的行為藝術家。
蓋了曾經抱著一隻死狗在房頂上曬太陽,狗都臭了,可他還是抱著,他說,這就是世界的味道。
還有老歇,也特棒,就是他把我們酒吧的玻璃砸了的,他說這是什麼破碎的平衡,對了,還有……哦,我跑題了。
他們和吳為是朋友,可有時候也打架,打的特凶,然後又特好。
他們經常在酒吧里玩行為,鮑小菱也來。
有一次,他們說鮑小菱是學舞蹈的,身子軟,他們要把她作成藝術品,我不知道他們怎麼弄的,鮑小菱的腿那麼一搭,手那麼一背,然後在桌子上那麼一躺……我都看呆了。
鮑小菱真美。
我覺得我……愛她。
那天夜裡,蓋了和老歇在我們酒吧玩行為,讓我給找冰。
我把冰箱里的冰都拿出來了,他們還嫌不夠。
叫我去吳為那拿,說他那有。
我就去了。
我真後悔。
我要不去就好了。
我到他們家,喊了兩聲鮑姐,我聽到裡面有人哼了一聲,我就進去了。
一進去,我就傻了。
鮑小菱全身光著,身上捆著麻繩,哦,是雙手反綁著的,這兒,就是胸口還勒著兩道,她脖子上還系著一條紅色的絲巾,真是,好看的……我不會說了。
我傻了。
出了一身汗。
她看了我一眼,沒理我。
我說:“鮑姐,誰欺負你了,我來救你!要不我報警吧……”我伸手想給她解繩子,我,我偷偷碰了她胸脯一下……她突然睜眼,大聲的罵了我一句:“滾!”我覺得腦袋“嗡”的一下,我就火了!全身都著火了!我管不了那麼多了,不管是誰捆的,反正現在就我一個人,我,我就……完了以後,我特害怕。
我這算不算強姦啊?我跪下問鮑小菱:“鮑姐,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我實在,忍不住了……”她突然就全身哆嗦起來,只是喊著:“冰!冰!”我突然想起來我是來拿冰的。
我看見她床頭的臉盆里就盛著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