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城·文心雕龍第六屆 - 第375節

娜娜在電話里向我傾訴,我鼓勵她:“不承受現在的痛苦,就沒有以後的幸福。
一開始會很辛苦,過幾天就好了。
” 三天後,身體開始好轉,癥狀有所減弱,出現了便秘,但總體情況平穩。
娜娜不敢告訴家裡,也不願和以前朋友聯繫,每天和我打電話成了必修課,平均一天有三十多分鐘通話和幾十條簡訊。
她把每天的治療情況告訴我,我給她加油鼓勵:“毒品的世界很美好,但那不是你想要的生活”、“我愛你!娜娜加油,別讓別人看不起”。
戒毒所兩星期有一次探視機會,我買了一些水果和娜娜愛吃的零食,去探望娜娜。
我在探視處見到娜娜時,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娜娜雙頰瘦削,眼窩深陷,皮膚灰暗,頭髮枯黃,兩隻手瘦得能看見骨頭,我幾乎都認不出來這是娜娜,比原來瘦了近十斤。
千言萬語彙成三個字:“辛苦了!” 治療的經歷在電話里我已經聽娜娜講過了,在這再聽一遍。
我也給娜娜講了我計劃去廣東,娜娜說在這坐吃山空也不是個事,去吧。
我說你是不是不想我去,娜娜說是的。
我說那好吧,再留兩個星期,娜娜美了半天,想想說:“你還是去吧!住旅館要花好多錢呢!得省著點用,萬一我出來你沒錢了怎麼辦!” 我笑著說:“那我去了,不管要呆多久,還是要分離的,有什麼打電話告訴我。
” 探視時間到了,我告別依依不捨的娜娜。
再次來到曾經打工的廣東。
多方考察后,選擇商業發達、外地人口多的深圳,用賣股份賺到的錢,在辦公樓商鋪密集的地方,開了家送餐店,專門給辦公人員、商鋪店主送快餐。
為了解市場信息,我親任送餐員,和每個顧客搭茬,了解他們的需求、口味和競爭對手的情況。
每日我穿行在密集的人流車流中,提著沉重的送餐箱,無論艷陽高照還是颳風下雨,匆匆忙忙地送餐。
最繁忙時,腳底磨出兩個大水泡。
有空時,畫出商場的平面圖,標出每一個出入口和每一個攤位,規劃最佳的送餐路線,計算不同地點的路途時間,每份飯平均送達時間。
因為送餐及時,乾淨、營養合理,和地道的廣東風味,受到顧客們歡迎,很快打開了市場。
在此期間,每天我都和娜娜通電話,和她聊天。
藥物療程開頭痛苦,後面病情穩定了,每天用藥、掛水,也不覺得怎麼痛苦。
三個月藥物療程結束后,可能是醫生給的葯變了,也不每天打點滴了,娜娜就總是感到身上難受,心裡也特別煩,無緣無故地發脾氣。
有時突然想吃蘋果,等買來后又不吃了。
每天難得有順心的時候,其實就是心裡想白粉想得慌,像貓抓一樣,這時如果誰給一點,肯定抵不住誘惑。
這是戒毒里的“心癮”。
在身體對於毒品的依賴平復后,心理對毒品的懷念還會持續很長時間。
毒品給吸毒者帶來強烈的愉悅感受,形成深刻的記憶,這些記憶形成本能,使吸毒者破除萬難也要找到毒品,投入到那種愉悅中。
這種愉悅太強烈,生活中的快感完全不能和它比,代替不了。
這種記憶,需要時間去磨滅,需要自己去想通。
如果從此沒有白粉倒也罷了,可以像失戀一樣等待“時間磨滅一切”,事實上戒毒者一出院,往往就有粉友為他舉行接風宴毒品的盛宴;就算沒有毒友,在街上找毒品也很容易。
毒品隨手可得,快感瞬間重來,這毒品怎能戒得掉? 快感有多強烈,記憶就有多深刻,這種記憶是終生的,時間只能減弱,無法徹底磨滅,所以只能人工改變它。
我嘗試對娜娜開導說:“過去那種快感是錯誤的,它所塑造的完美世界是虛幻的,不必懷念過去種種美好,那不過一個騙局,毒品對身體的騙局。
” “人類在經歷成功、性愛、美食時,腦垂體會分泌一種物質,作用於神經,讓人覺得愉悅。
而毒品模仿了這種神經物質,給大腦提供山寨快樂,沒錯!山寨快樂也是快樂。
可這種山寨物質,還會損害人類的神經,及全身各器官,就是我們常說的毒副作用。
如果沒有副作用,毒品就不是毒品,是神品,是藥品。
可迄今為止,還沒有發明一種沒有毒副作用的神經化合物,所以,對毒品的依賴無法代替,只能強行戒除毒癮。
” 諸如此類的道理,我多次講給娜娜聽,幫她建立一個正常的心智,對抗心魔。
我半路出家,學習心理學知識。
等她接受正確的觀念后,我讓她一邊在腦海中想象白粉的實物,一邊默念:“這是一個騙局,山寨快樂,有毒的,還要花很多錢,會損害我健康……”,幫她一步一步地,糾正對毒品的記憶。
反覆多次,等到她能夠在回憶起毒品的樣子,不再有迷戀、愉悅的感覺時,我讓她進一步深入,回憶以前吸白粉的情景,同時默念“這是一場騙局,不是真正的快樂,到頭一場空,這是山寨快樂物質,會損害我的身體……”。
讓她回憶和粉友一起吸白粉的情景,同時默念“這是一場騙局,他們和我在一起只是想害我,所有快樂都是建在我付出金錢、健康的基礎上……”。
這在心理學上屬於心理脫敏治療,娜娜反覆進行這些思想對抗,可以日積月累,起到修改記憶的作用。
戒毒所經常進行各種“洗腦”教育,有正面的人生觀教育,如人生規劃課程、請成功人士演講、播放一些溫馨的電影;也有反面教育,觀看毒品製作過程、吸毒者毒癮發作慘狀、屍體解剖的視頻圖像;還組織她們參加各種活動,主動參與到對抗毒品的行為中,如文藝表演、反毒品宣傳、給內部的戒毒刊物投稿;到了後期還安排他們到社區企業一家餐館里勞動,讓她們接觸社會,為重回社會做準備。
和毒品戰鬥是辛苦的,每天晚上睡覺前,我都會像以前一樣給娜娜發信息聊天,對她說“我愛你”。
後來,娜娜告訴我正是這些“我愛你”,串成一條繩索,牽引著她一步步走出心魔的泥潭。
對抗心癮的戰鬥很艱難,但娜娜從未退縮,她說:“因為有個體貼我的男人在等我,我會和他結婚,生一個孩子,讓孩子上大學,我會有體面的工作,有平靜的生活,買一套大房子,和男人一起變老,看孩子結婚、生子,所以我不能被這些東西打敗、囚禁一輩子”。
三個月藥物戒毒后,娜娜身體剛開始康復,馬上參加勞動和學習。
戒毒所里有職業培訓,娜娜選了《電腦辦公》,學習WORD、EXCEL、PHOTOSHOP等軟體的使用,每天她都抱著教材仔細地看,一有不懂就請教老師,總是在電腦教室磨到最後一個下機。
最終從零接觸,到基本上掌握了這些軟體。
有一天,娜娜對我說:“我就是早晨醒來,對著對面空白的牆壁,想“白粉有什麼了不起,不過是一種藥品,沒有你我一樣活”,突然之間,眼前像被洗過一樣,亮堂起來,整個世界都不一樣了,我終於從心癮中走出來了!回頭看看從前吸毒的那些日子,有一種慶幸,當時居然那麼傻!”我能從聲音中聽出娜娜的喜悅和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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