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的事，都交給葳蕤去做了。樣樣做得有條不紊。寧綰沒有出面，躺在錦榻上，看著蒹葭帶過來的兩份帖子。
一份是楚雲赫的，另一份是雲塵的。
寧綰看了看，“把楚將軍的退回去吧。”
蒹葭猶豫道：“殿下，這不好吧？”
楚將軍好歹有個婚約的名頭掛著，就這麼拒絕了，會不會太傷人了？
寧綰搖頭：“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我對楚將軍無意，拖著也只是傷人。”
蒹葭似懂非懂地退下去了。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十四的也不差。葳蕤和蒹葭睡后，寧綰依舊睡不著，坐在窗邊看月亮。
她從不是風花雪月之人，卻不知何時起，開始愛看月亮了。
幼時在邊境小城，父親和哥哥們偶爾會給她說些月亮的故事。然而那些珍貴的回憶都模糊了。獨自一人占著偌大的長公主府，卻連月下互訴衷腸的人都沒有。
眼前閃過雲塵的影子，寧綰一怔，無奈地笑了笑。
不知過了多久，她關窗轉身，打了個哈欠，緩步往床邊走，卻看見床上似乎坐著條黑色的人影。
寧綰一愣，冷汗刷地下來了。
“來……”
那人身形一閃，準確地捂住她的嘴，將她往懷裡一帶，緊緊摟住了她的腰。
離得近了，借著淺淡的月光，她才看清楚來人。
居然是楚雲赫？！
寧綰心亂如麻。
這男人……一個兩個的，都愛夜闖香閨。
她這是被闖了多少次了……
許是她的表情格外複雜，楚雲赫臉上的笑容變淡了些，輕聲問道：“你很怕我？”
寧綰忍不住想翻白眼。
大晚上的，房裡突然多了個人，是個人都會害怕。
少女定定地瞧著自己，除了一開始被驚嚇，有些手足無措，之後就很快冷靜下來。溫熱的氣息拂過他手背，讓他有些蠢蠢欲動。
多年不見，曾經的小丫頭長大了。
他忽然鬆開了手，噙笑看她。
寧綰深深吸氣，“你放開我，就不怕我叫人？”
“你不會叫人。”黑暗中，楚雲赫的眼神亮得驚人，“其一，如果你想叫，我鬆開的時候，你就叫了。其二，這時候我被人發現在這裡，並不是你想看到的。”
一條兩條，都戳中了她的心思。思維縝密，冷靜果斷，不愧是現今京城裡炙手可熱的小將軍。
“其三，我既然敢鬆開，就能在你出聲之前，再次抓住你。”
似乎十分有道理。
寧綰低著眼，不去看他，“這麼晚了，楚將軍不該來這。若是有事，還請白天過來……”
楚雲赫哦了一聲，微微眯眼，“我遞了好多次帖子，你可應過一回？”
寧綰無言以對。
兩人沉默良久，楚雲赫忽然上前一步，驚得寧綰倉促後退，
“你很怕我？”
這是他第二次問了。
寧綰搖頭，支支吾吾地道：“楚將軍若是為了婚約而來……我會向皇兄稟明此事，主動解除婚約，不會影響將軍的名聲。”
“原來不是怕我。”楚雲赫話頭一轉，表情意味深長，“是心中有別人了。”
他突然撇開了場面話，直指她心底的秘密。
寧綰愕然。
他怎麼知道的？
“你有愧。”
將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竭力想補償他，不是愧疚是什麼。
他說得如此斬釘截鐵，寧綰看著他，忽然真正地生出了懼意。
如果只是從她一兩句話就判斷出這麼多……
這個男人，真的很可怕。
她囁嚅著，想解釋什麼，揭過此事。楚雲赫眸光銳利：“別和我說雲塵。你沒你想的那麼喜歡他。”
“你胡說！”
寧綰下意識反駁，緊緊盯著他，可很快發現，自己並不是很激動。
她頓時茫然了。
少女神色恍惚。一隻滿是粗繭的大手緩緩落在她臉頰上，輕輕摩挲。
“素聞寧陽長公主久居深宮，和國師沒有往來，怎麼會喜歡他？這種男人一定是做了什麼，才讓你傾情於他。”楚雲赫緩緩打破了她的心防，“他一定是保護過你。可是你一個長公主，誰會欺負你？誰能欺負你？”
寧綰的臉色漸漸白了。
“是太后？聽說太后視你如己出。那麼，是陛下？你害怕被我發現，才拒絕這樁婚事？”
少女抖如篩糠，戰慄不已。
他發現了……他會不會將此事揭露出去？可是宗室的養育之恩，讓她如何回報？
楚雲赫沒有說話，忽然收斂了所有笑意，將她緊緊抱住，深深嘆息。
“小貓兒，這麼多年，委屈你了……”
兩人也算是青梅竹馬了。只是寧綰當時年紀小，不記得那麼多。他卻記得寧將軍家的小丫頭，記得清清楚楚。
他記得寧家兩位兄長十分疼愛這個妹妹，也曾帶著她來過楚家。寧家二子戲稱他哥哥楚雲威為妹夫時，他只是冷眼旁觀。因為他和哥哥關係不好，當時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既然是婚約，為什麼不選擇他？只因為楚雲威比他年長一點點嗎？
當時，只是這麼想而已。
後來寧家巨變，楚雲威也失蹤，楚家一落千丈。一片混亂后，他打拚許久才有了今天。戰功漸長時，他忽然想起了當年的小丫頭，和那樁婚約，於是開始留心她的消息，漸漸神往。
宮宴一見，他的目光便離不開寧綰了，不由慶幸起長輩的英明，給楚家定下了她。
寧綰離席，他悄悄跟上去，想和她說說話，不想發現了她與雲塵的私情。
要說不生氣，那是假的。
可是仔細推敲，他就發現了其中的蹊蹺。
回想宮宴上皇帝的異狀，他就愈發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惱恨中有著堅定，想借著婚約，將她帶離這個是非之地。
寧綰害怕中有些迷茫。
小貓兒？她幼時瘦得像只先天不足的貓兒，得了這個綽號，還偷偷地哭過。被他一叫，許多畫面就像被勾出水面的物事，一件件事逐漸清晰起來。
她逐漸平靜下來，楚雲赫心裡一喜，卻被她猛地推開。
他訝然：“小貓兒？”
寧綰表情複雜，低下頭去：“可我……我已經……不能……”
他心下瞭然，溫言安慰：“我既要娶你，就不在乎這些。我仍舊每日遞帖子，只要你想清楚了，應下便是，我自會過來尋你。”
寧綰心亂如麻，倉促點頭，“你，你該回去了，這麼晚了……”也不知他住哪，若是中途遇上京戍衛，會不會被抓住……
楚雲赫低笑：“小貓兒，我的將軍府與你的長公主府，只隔著一條小巷吶……”
話音未落，他抽身就走，一個眨眼就不見了，只有窗子微微晃動。
寧綰失神地站了許久，漸漸無力地跌坐在床邊。
怎麼辦，誰來告訴她要怎麼做……
【作家想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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