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盡江南百萬兵【1v1 元末明初】 - 櫃中 (2/2)

這下,眾人都被逗笑了。屋內肉香陣陣、暖意融融,一片輕鬆歡樂的氛圍。
畢竟,他們是戰勝之軍。
師杭拽著門栓的手指已經淤青了,可她卻絲毫感受不到痛楚。
原來爹爹是自盡而死,原來他是要以死明志。可是眼前這群人!他們竟然將爹爹的志向說成“貪圖虛名”,將爹爹的不屈說成“迂腐書生、不知變通”,一群得勢小人而已,他們又知道什麼?!
當年,師杭的曾祖父師維楨曾親歷崖山之役。那一戰是整個南宋朝廷的絕唱,陸丞相背著少帝跳海,十萬軍民一齊赴海殉國。據說第二日,海上的浮屍一眼望不到盡頭。
師維楨見此慘狀,既為宋軍之悲壯嘆服,又為元軍之凶暴憤怒,自后避世不出。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與其說他是不忍見一代王朝窮途末路直至覆滅,倒不如說是不忍見天下萬民因連年戰亂而流離失所。
百年來,師維楨及其子孫創辦書院、教習儒生、著書立說,卻始終不理仕途。直到師伯彥這一代,元廷漸生動蕩,亂世之象再出。
“丈夫貴兼濟,豈獨善一身”,師伯彥同父兄坦言,力排眾議,終於走上了為官之路。這些年來,有不少漢人南人仇視師伯彥,認為他向元人折腰,風骨盡失,辱沒師家門楣。可師伯彥卻毫不在意。
他對妻女說,他這個官不是為自己做的,更不是為朝廷做的,而是為了天下百姓。
他在一處,便會竭力護佑一方水土。
師杭躲在角落裡默默流淚,細弱的肩膀微微顫抖,卻不敢發出半點聲響。她不明白,這世上的貪官污吏憑什麼都能留得性命,偏偏那些一心為民的好官只有死路可走?
為什麼一定要打仗?為什麼一定要爭權?
她真的不明白。
熊熊火光中,丁順冷眼看眾人抱著豬羊狼吞虎咽,面色沉凝一言不發。他聽著他們談論的話,思緒紛亂。
論慘烈,去歲攻打金陵城的那一戰更勝今日——最後關頭百司潰逃,唯有南台御史福信據胡床獨坐鳳凰台下,臨危不懼。
有人勸他離去,他卻說:“吾為國家重臣,城存則生,城破則死,尚安往哉!”
最終,福信得償所願,死於亂箭之下。
那日的情形與今日極像,可福信是唐兀人,他忠於元廷理所應當。那師伯彥呢?
丁順沒讀過什麼書,不理解詩書禮義那一套。加上這些年南征北戰,再慈軟的心也被鮮血浸透了,甚少會為了何事動容。可看著師伯彥與其夫人各執一把鴛鴦劍,悲歌之後血灑南譙樓的那一刻,丁順肅然起敬。
哀哉,壯哉,難怪孟將軍要親自為他二人收斂屍骨。
一番風捲殘雲罷了,外頭的雨勢漸大。他們的甲胄雖能禦寒,卻沒人想和衣而睡,孫鎮佑抹了抹嘴上的油漬,站起身道:“這群難民走時也不至於拖著被褥走,且讓我找找看。”
霎時,師杭一個激靈差點驚呼出聲,幸而她忍住了。
這屋子裡根本沒有旁的箱櫃!倘若要找被褥,最先翻找的定是此處!
果不其然,那道黑影在屋裡繞了一圈后,徑直朝她藏身的地方走來。孫鎮佑根本不作他想,眼看就要伸手拉開櫃門。
“要不我把床榻讓給你,我睡地上?”突然,丁順開口說了這麼一句。
也就是這一句,緩了下孫鎮佑的動作,他縮回手,轉身不滿道:“老子可不稀罕那小榻,連腿都伸不直,還不如多取幾床褥子墊一墊。”
說著,他又轉過身繼續準備開櫃門。
師杭幾乎快昏死過去,她原以為能僥倖逃過一劫,沒想到還是躲不過!越想越緊張,越緊張便越容易出岔子,千鈞一髮之際,櫃中突然傳出一聲脆響。
繩栓斷了。
師杭大驚,孫鎮佑並屋中所有人也如驚弓之鳥般,立刻起身拔刀。
“什麼人?出來!”孫鎮佑喝道。
丁順的面色難看至極,他們在這裡吃吃喝喝談天說地,一個多時辰,居然連屋中藏匿有人都未曾察覺,當真是該死了。
“若是尋常百姓,立刻出來!若是元軍弟兄……”丁順頓了頓:“繳兵不殺,否則便莫怪俺們了。”
“你還廢什麼話?躲躲藏藏的定然不是什麼好人!”孫鎮佑早已沒了耐心,說著,他揚刀便要劈開櫃門。
幾乎同時,師杭一下從櫃中摔落。她還是高估了自己的勇氣,面對死亡,她止不住地害怕。
眾人連拼殺的陣形都列好了,萬萬沒想到竟從櫃中掉出個小少年。他低著頭跪坐在地,雙手環在胸前,渾身顫動,一幅非常驚恐的樣子。
見狀,孫鎮佑一下就放心了。這少年弱得跟個小雞崽子似的,又穿了身尋常衣衫,恐怕連他一隻手都打不過。
孫鎮佑大咧咧卸下刀,掐著他的下巴讓他抬起頭,故作兇惡道:“你這臭小子,故意躲在這裡難不成是想暗害……”
說著說著,他突然沒聲了。丁順有些奇怪,便走過來問道:“有何不妥?若是百姓便放了罷,不必多事。”
可孫鎮佑此刻卻滿臉驚喜:“……啥,放了?這可不興放啊!這、這是個姑娘!”
——————————
——————————————
孟開平:千算萬算算錯地方了……沒想到我娘子這麼能瞎跑啊(哭唧唧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