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沉令宜還在不斷回想方才的所見所聞。
最後,那美人姐姐同她溫言說了什麼句來著?
哦,她說她得找機會問問開平哥,但怕他聽了以後生氣。
沉令宜忿忿踢了踢腳邊的小石子,不禁有點惱火地想,人家男子漢都是越活越大氣,這個孟開平怎麼越來越小肚雞腸了呢?
把好好一姑娘關起來,又不許旁人見她,這不是作孽嗎?
沉令宜暗下決心,如果他不許師姐姐來,那麼今年生辰無論他送什麼禮,她都絕不會收了。
這廂,鄒氏正在院子里洒水,一見小丫頭蹦蹦跳跳進了院門,立刻開口招呼道:“老遠就瞧見你在傻笑了,可是路上撿了什麼好東西回來?”
沉令宜抱著錦盒,面上根本壓不住喜色:“嬸嬸,你肯定想不到,今日我見到那位住在露華閣的姐姐了。”
“哦?”聞言,鄒氏立刻眼睛一亮:“你竟見到那小娘子了?你怎麼進去的?”
孟開平個臭小子,將院子看得嚴嚴實實,連只蒼蠅都不放進去,這丫頭哪來的本事?
沉令宜搖搖頭,感慨道:“我沒進去,是她出來見我的。她長得好看,人又溫柔客氣,還回禮給我呢。”
“真不知道開平哥發哪門子瘋,竟敢這樣關著她。爹爹他們總不見人,如今來了個神仙似的姐姐也不讓見,氣死我了。”
鄒氏放下手中的活計,擦了擦手,走過來道:“什麼禮?你打開我瞧瞧。”
沉令宜忍了一路早就想瞧了,當下便解了綢帶,掀開盒蓋。
而後,待她看清盒中之物,立刻滿臉驚喜。
鄒氏也湊過去定睛一看,驚詫感嘆道:“呦,好闊氣的手筆,竟是對琉璃耳墜子。”
那耳墜樣式極細巧精美,銀絲勾邊鏤成六瓣花狀,栩栩如生;中心鑲嵌圓狀琉璃,清透澄亮的靛藍色十分稱人,熠熠生輝。
哪有小姑娘不愛美的,這份禮物可算是送到沉令宜心尖上了。
她迫不及待捏起一隻戴在耳上,追問道:“怎麼樣,嬸嬸,好看嗎?”
鄒氏點點頭,含笑道:“自然是好看的。”
她嘴上不說,心裡卻又贊了一句,好靈巧的心思。想來是記掛未及笈的小姑娘戴不得釵環,金飾寶石未免落俗,故而擇了這對琉璃耳墜。
真不愧是世家小姐的行事作風,教人半點挑不出錯。
鄒氏也顧不得什麼種菜澆水了,當下便拉著沉令宜進屋,聽她細細講完了所有后,突然道:“這幾日你爹他們不在,你就可勁兒地胡天作地罷,等他們回來了,少不了你好看的。”
“我哪裡胡天作地了?”沉令宜被當頭棒喝般,委屈道:“不就是同師姐姐說了幾句話嘛……”
“小丫頭片子,你可知道她是什麼身份?咱們如今住的這府邸原就是她家!”
鄒氏輕戳了戳她腦門,望著女孩懵懵懂懂的目光,告誡道:“還有那耳墜子,約莫是西洋貨吶,把你賣了恐怕也不值一半銀子。”
“啊?”
沉令宜一下惶惶然了,手裡的錦盒簡直像顆燙手山芋似的。她怎麼也沒想到師姐姐會送她這麼貴重的東西,自己不過做了幾碗吃食罷了……
於是她立刻道:“那、那我將禮還給她罷!我這就去還!”
“哎哎哎,回來回來,收都收了,還有什麼可還的?”
鄒氏又將她一把揪了回來,似笑非笑道:“再說了,倒也不用你還。等你開平哥回來,你就一五一十地跟他說,讓他替你還。”
聞言,沉令宜不解道:“可他憑什麼替我還啊……”
將她賣了都不值一半銀子,將孟開平賣了只怕會值的更少。
“他欺負人家,該的,你不用心疼他。”鄒氏繼續忽悠道:“你要不讓他花點錢費點事,他那張嘴指不定還怎麼欠呢。”
“師小娘子現在可怕他了,所以他得想法子送禮哄她開心啊。你這回屬於瞎貓碰上死耗子,他正瞌睡,你就給他遞枕頭了。”
沉令宜聽得稀里糊塗的,不過最要緊的一點還是參透了:“開平哥……是不是想娶她呀?”
“聰明姑娘,真是一點就透!”鄒氏當即一拍手:“他都二十了親事還沒個影兒,你胡叔像他那麼大的時候,都抱上我家老二了,你說他著不著急?”
“我覺得他根本不急。”沉令宜哼哼唧唧道:“而且他有點兒配不上師姐姐。”
“他長得沒她好看,說話也難聽。上回我問他‘黟縣’的‘黟’怎麼寫,他居然滿臉不耐煩,跟我說是一二叄四的‘一’!我猜師姐姐一定讀過好多書,認識好多字,根本瞧不上他。”
鄒氏被她這番話噎住了,好半晌才勉強回道:“嗯……對,你說得不無道理。但開平也不是故意不讀書的,他們從小都苦,包括你爹和你胡叔,整日忙著干農活還干不過來,哪有閑錢去學堂呢?”
提起她爹沉善長,沉令宜終於頷首,表示同情理解道:“我就是覺得他應當待師姐姐好些,起碼讓她常出來走走,不要總是悶在院子里,人都快被悶壞了。”
鄒氏嘆了口氣,無奈道:“等他回來,你再將這話說給他聽罷。他心裡怨氣重得很,哪裡肯聽旁人相勸?”
說到這兒,她又接著叮囑道:“你且記好了,明日便是師小娘子不來也不許你胡鬧,你得體諒人家。”
沉令宜一臉不識愁滋味道:“可她說自己日日有空啊,我怎麼不體諒了?”
鄒氏推開窗子,指著外頭漸升的圓月,輕嘆道:“今日是七月半,中元節。”
“人家今日願意見你已是不易,她爹娘新喪,哪裡能有心思替你過生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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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鄒氏所言,此時,師杭見夜色漸濃,便披了件單衣推開房門。